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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太闻言颇满意,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可知,你此举等于得罪了大夫人?”
“妾身为何得罪了大夫人?”余姝有些天真道:“这茶不是本就该先予婆母喝,婆母对我的训话也是谆谆教诲,若我因为听您说话而得罪了夫人,那不该是夫人气量狭小了吗?您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啊。”
王老太太此刻觉得——有文化的人讽刺起人来就是更加过瘾一些。
余姝的话句句都条理通顺说在她心坎上,令她最后一点火气都消失不见。
“你且先去换身衣裳,”王老太太看她一眼,突然觉得顺眼了许多,却还是吩咐道:“傍晚,你还是再去与她请一次安,她不懂规矩,你不能不懂,礼数需得到位。”
余姝应道:“老太太吩咐的是,妾身会再去一次的。”
王老太太心里舒坦了,人也累了,衝她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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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姝晚间去寻傅雅仪时换了身打扮,倒没穿那样的水红了,改着了一身青衣,头上戴着挡风的幕离。
门口有丫鬟候着,将她请进了一室温暖的里屋,傅雅仪隻着中衣,靠在榻上看书。
傅雅仪见着了她,淡声问:“你来干什么?”
余姝掀开幕离,露出一张特意装点过艳若朝霞的脸,眉眼弯弯,饱满红唇勾起,笑着说了句促狭的话:“奉老太太之名,前来膈应夫人的。”
王老太太哪儿会那么好心让她守着礼仪前来补了傅雅仪的面子,怕是觉得傅雅仪现在厌极了她,特意派了她前来膈应。
傅雅仪隻觉得她此刻仿若一枝含苞的春花般明媚,漂亮地晃人眼,却还是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慢条斯理道:“等会我牺牲个瓷杯,将你打出去如何?”
“雷声大,雨点小,和早上一般,自是极好的。”
她调笑道。
余姝没有落座,傅雅仪也没有接话。似乎她一直都是这般冷淡,手中握着烟杆,能少说话便尽量不说话,仿若一尊不近人情的女佛像,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
室内除了炭火燃烧,再没有别的声音。
余姝咬了下唇,收了笑,突然问道:“您今日为何不让我跪您?”
傅雅仪今日的举动太快了些,两人本可以做场更完美更有张力些的戏,她甚至都做好被傅雅仪羞辱的准备,可结果只有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和带着巧劲儿同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水杯,甚至走出去,她都是绕过余姝的。
余姝向来隻知晓傅雅仪不择手段,便更想不通她为何这样做了。
“本就要造出不和的假象,早打翻晚打翻又有什么不同呢?早点打翻,你还能少跪一点,”傅雅仪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可余姝却微微一愣,为她的细心和尊重心底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酸胀,像是自己那些被打碎的尊严,被她这样的瞻顾稍稍填补起了些。就这么一瞬间,她感觉喉咙都仿佛被堵了团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来。
压了半晌才将这样的情绪压下,余姝向她行了一礼。
“夫人,我会为您拿到您想要的东西。”
话落后便带上帏帽,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门外的侍女已然听了吩咐,在门前摔了杯子,做出将她赶走的假象,倒也正应了她这逃也似的步伐。
窗外已有一轮满月,星星点点,雪压在挺拔竹叶枝头,时不时便有风吹过,刮出簌簌声响。
傅雅仪细细品着茶,春月一边焚香一边轻声说:“您对余娘子真好。”
察觉到自己失言又连忙补充道:“您对我也是很好的!”
只是对余姝,她总觉得傅雅仪要更特殊些,说不清的特殊。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必须跪谁的,我不太喜被人叩见,”傅雅仪没怪罪她,隻用纤细的指摩挲着骨瓷杯,垂眸轻轻补了一句:“她跪完之后,怕是会委屈想哭。”
没有谁比傅雅仪更加知晓,一个贵族小姐落魄至此后会是什么心理。
从天堂到地狱,骨头被打得粉碎,世间的每一项压迫都朝她而来,说不得话,做不得声,一切都只能或沉默不语或言笑晏晏接受,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
傅雅仪并不想余姝如此,能填补一点算一点。
她并不想这个世界上出现第二个,沾着鲜血,冷酷无情,手段狠辣,阴郁厌世的傅雅仪。
那太苦了。
错抱
余姝在王宅这一待就是小半月。
她不常出门,大多穿一身略显朴素的衣裳去王老太太跟前侍候。
侍候得久了,对方看她也稍稍顺眼了些。
每月月底王老太太名下产业都需得结算一番月末帐银,余姝恰巧在她跟前侍候着。
王老太太名下的产业颇为繁杂,大多数都是傅雅仪挪至她名下,因此多了些许戒备,总有些介怀在其中。
连带着她面对各个掌事也总要仔细查问,能连轴问上三四天。
一开始,王老太太尚且防备着余姝,面见管事时都要将她支开,免得被她窃听到什么。
后来王老太太体力不支,余姝恭恭敬敬地入了正室照顾,见她颇为乖顺,从不主动问什么,王老太太也就留下她。
事情的转机在四月末。
王老太太的管事拿上来的帐簿做了极其高明的假帐,王老太太虽年纪大,可她掌家的时日并不算太久远,王老太爷死前,她大多被小妾欺压在头上,连中掼也未曾握在手上,直到傅雅仪进了门,她才靠这个儿媳稍微摸到了点权力,正式有了田产农庄便是在十年前傅雅仪特意划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