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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张夫人听着迟迟抱着她说害怕,心里便如同刀割一般。她怎会不疼自己唯一的女儿呢?长这么大,便是绣活也没叫她做过,熬药做饭也是近来才学起来的,一直呵护着长大,如今做个绣活手上扎的倒都是泡。

可有什么用呢?家中遇了难,她们都是手无缚鸡的女子,她的眼睛也不行了,再做不了绣活,还病着要吃药,哪一项不要钱?外面大钱是不欠了,小钱可是欠着,西家十贯,东家一两,加起来也多了,这钱上哪去还呢?

若是只余下她们娘两,那永娘并着周妈妈上门的时候她早将人赶出去了,可是媳妇还怀着身子,她将来还有个孙子呐。这才与这二人合计,五十两将自己姿色上乘的女儿卖了。

张夫人道:“一个清白的女子岂能不嫁人?不嫁人你这一辈子才是毁了!只我迟迟命苦,那丰厚的嫁妆全都用来抵债了,你没有嫁妆,到了婆家又如何立得住脚跟呢?岂不是受一辈子欺负?”

张夫人看着女儿红红的鼻尖,终是不忍道:“也怪娘一时老糊涂了。可是那些权贵岂是我们这些小门户能惹得起的?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如乖顺些,也少吃些苦头。”

温迟迟将眼泪全都擦干净,“我知道了,阿娘。”服侍了张夫人睡下,这才拿着碗出了门。

刚出去便见着门口立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温迟迟吃了一惊,“阿嫂,这处风大,你怎么站在这儿来了?我扶你进屋子里歇息。”

陈荨是个不好糊弄的人,此时拉着温迟迟往往一边去,“你跟我来。”

陈荨将披风取下扔到一边,这才忙着去点灯。

温迟迟见着陈荨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以为是因着镯子的事,从怀中掏出了镯子,拨开外面裹着的帕子,“嫂嫂,你的镯子卖了实在是可惜了,我便没让阿云去卖。”

陈荨转过头,看了温迟迟一眼,叹了口气道:“阿迟,你走吧。”

温迟迟一怔,“嫂嫂这是何意?嫂嫂肚子的孩子还没出世,这里又是我家”

“阿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要瞒着嫂嫂是吗?”陈荨红着眼睛道。

温迟迟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走。”

陈荨没搭理温迟迟,反倒开始着手给温迟迟收拾东西,“我去打听过了,今夜有一艘船发往宿州,我这儿还有几块碎银子,你一路往北也够了,去找何家的孩子,顺便也避避风头。”

温迟迟又说了一遍:“嫂嫂,我不走。”

声音虽小,但也相当坚决,陈荨的手一抖,“你说什么?徐家那儿子是什么样子,你在仪来楼不是没见过,你哥哥若是在的话,第一个不同意!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去那种地方?”

温迟迟好半天才说了句:“徐大人是两浙路的转运使。”

陈荨道:“你不是自甘下贱的人!今夜就走。”

温迟迟带着哭腔道:“若我走了,阿娘怎么办,你怎么办啊?”

陈荨刚听说此事事着实恼怒,但此时已经心已经软了,“近来城里来了京官,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可那徐大人的儿子向来是个风流的,纳过那么多小妾,哪个有好下场?玩腻了,将人家一口子赶尽杀绝也是有的。”

陈荨叹了口气:“娘是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只有你走了,对我们大家才是真好。何况何家的孩子投了军,当初就说要娶你,你一路北上,若是遇上他了,也有了着落,咱们一家也有了保障。”

“只是一路颠簸,我叫阿云跟着你,只也是苦了你了,女子在外头,不可不妨人,万事小心为上。”

直到温迟迟坐在船上的时候脑子仍旧在发懵。她靠着窗子,看着码头上来往送行的人,暖色的火光落在他们肩上,迟迟眼眶有些湿润,当时送别父兄的时候仿佛就是这般情景。

只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她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她拢上窗子,闭着眼睛,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却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没一会儿,外面有男子高呼道:“船里失了窃,有贵客的东西丢了,请上了船的乘客即刻下船,等待察验!”

阿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温迟迟虽也担心,但到底年长她两岁,故作镇定道:“咱们先下船吧,待到误会解除了就能出发了。”

四面而来的乘客此时不见嘈杂声,整齐排列等着上船。站了两排打着火把的人正对着他们逐一排查。

那列人马虽穿着寻常玄衣,但这么寒冷的天气还一身单衣,动作利落,一副整齐干练的样子,一看便知道不是寻常人,温迟迟不敢多看,低头带着阿云往人尾端站。

然而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光亮亮的火把直往温迟迟面前靠。

男子面上有个疤,接过她的包裹盘查了一遭,又匆匆扫了温迟迟与阿云两眼,便点头放人离去了。

温迟迟半分不敢松懈,领着阿云往前头走,才走了没几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极威严的声音:“慢着。”

人马依次排开,一排排火把将马上之人淡漠的脸庞照得一清二楚。

宋也看着温迟迟的背影,紧了紧手上的马缰,而后吩咐道,“将那女子叫到我跟前来,其余人放行。”

不得已

天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风卷着雪粒子也呼呼地刮起来。入了夜,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一声放行令下,要乘船的人立即钻进船内。

温迟迟抓紧了阿云的手,瞟了两眼马上的人就低下头不敢多看了,“已经察验过了,我们没有拿你的东西,为何不让我们走?”

阿云将温迟迟挡在身后,看着面前的人马道:“将才后面还有好几路人,你们既不盘查直接放人离开了,又缘何非要缠着我们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船不久便要发了,还请各位好汉放我家姑娘一条生路。”

阿云说到这是有点恼怒的,后面的人还未盘查便被放行的,既如此,那为何还要缠着已证清白的她们?

闻言宋也一声嗤笑,精瘦的长腿夹紧了马腹,手上的缰绳微微松开,又骤然收紧,马就往面前去了。

雪天路滑,但宋也马驾的稳,堪堪在距离温迟迟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姑娘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将路引文书拿出来,自证身份,自可放行。”

阿云见着人都上了船,已经急得跺脚了,“你们是什么人,路引文书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你说交出来,我们便要交给你啦?”

温迟迟蓦然抬头朝宋也看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但灯火通明,并着澄明的雪色,将四周照得亮亮的。

马上的人着了一身黑色大氅,眉弓处沾了一粒雪,如松如玉的模样温迟迟是认得的。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见他。

若今日他在街上仗马时她认不出他的身份,那么第二次见时能在那醉生梦死、一掷千金之处坐得上首的,她又怎会不知他非凡的身份呢?

无非是那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的纨绔之流。

温迟迟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为了不让事情旁生枝节,她回头道:“将文书给他看,证了清白我们便走。”

温家虽生意规模不大,那既从商,便要南北奔走,弄一份路引文书本对于陈荨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阿云也将路引文书交到了宋也手上,只求能早些上船,因她耳边留意着船那头的动静,水手已经在叫唤着起锚了。

宋也也留意到船那的动静,他弹了弹文书上沾的雪花,却不打开。

温迟迟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终于明白这些人是在逗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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