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说实话,她不太相信。
许听晚虽然喜欢满嘴跑火车,但绝不是做事不过脑的人,她会冷静下来,对符盛的话进行反思。
譬如说是不是自己对钟宿的了解太过片面,说不定他只是表面虚浮,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着出彩的表现。
这么想,心里至少好过一点。
正当她准备以这套说辞说服自己的时候,朋友圈界面突然跳出了一条新的动态。
钟宿:【感谢老板的帮助和指导,毕业kpi又完成一项。方向远比努力重要。】
底下是文章的部分截图。
许听晚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天真地以为钟宿所说的方向是指课题研究方向,她先是对自己内心深处的偏见进行了深刻批判,然后开始肯定钟宿,只觉得他是个深藏不露、闷声干大事的人。
然而,当她点开钟宿朋友圈下的截图,几乎在看到的第一眼,她那堪堪压下去的火气又一股脑地窜了上来。
她看得非常清楚,也十分确定,钟宿截图炫耀的那部分数据,都是她经手过的实验,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钟宿冠以自己姓名。
底下还有人问他怎么做到发核心期刊,他回复说:“方向!方向!都研究生了,应该都懂这句话的意思[得意][嘿哈]。”
“我靠。走后门就走后门,还四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关系户似的。”关婧一眼看出那句‘方向’的意思,当时就把钟宿明里暗里贬低她的聊天记录拿给她看。
不解和愤懑像初升的旭日,洋洋洒洒地铺满海平面,许听晚的小脾气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什么叫我蠢,不懂得迂回打交道?”
“什么叫我跟了符盛不是靠实力是靠运气?”
“那撇开这次事情不谈,他的课程作业哪次不是我帮忙的?”
“他要不看看他在说什么?别让我听着像开盲盒一样,不开口我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许听晚没少从她堂哥许京珩那儿学习说话的艺术,为着这事,她几度深入敌营挨许京珩的骂。先前没碰到过这样气人的事,学来的东西没有用武之地,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一输出就没法轻易停下来。
关婧无声地张了张嘴,默默地翘起一个大拇指,她本来还想帮着许听晚一起骂钟宿,没想到许听晚这张嘴照着容貌长的,人长得好看,说出来的话也漂亮。
这个时候,她只需扮演好倾听者的角色,等许听晚纾解得差不多了,再附和上几句:“就没见过抢占别人成果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迟早有一天让他吃瘪!”
关婧原是随口一提,后来觉得‘吃瘪’的主意不错,突然灵机一动,冲她扬了扬眉:“下周要选业界导师。我打听好了,钟宿想选君达创投的行业经理裴绍当业导,要我说,你把他的业导给撬了,怎么样?”
浦大对研究生的培养一直推行双导制,一个是入学时选择的校内导师,另一个研二时候选择的业界导师。按照研究生培养手册上的话来说,环境科学专业要结合理论和行业实践,学校推行双导制是为了更好地培养复合性人才。
关婧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想法,甚至默认许听晚同意她的点子,将其当做一个既定的行动进行理性分析道:“但这是裴老师第一年招生,所以只招一个。恐怕不太好进。还有就是,君达虽然是投资业数一数二的标杆,可它到底是风投公司,跟我们的专业并不紧密。”
许听晚觉得‘君达创投’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那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了吗?君达的人来我们学校了,听说是为了校企合作,增设业界导师。其实吧,就我们这天坑专业,毕业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结合金融业或者计算机科学,还多了条出路呢。那可是君达创投。”
君达创投作为投资业的标杆,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往里钻。而其创始人并不是金融相关专业,反而是半道出家,从学界转业界短短几年,他凭借过人的理性判断和风险认知,经他手投资的数十家企业陆续登陆了资本市场。
许听晚不太关注投资业,更不了解君达创投的创始人。但她今早刷到过君达行业经理裴绍的采访视频,多少知道些君达的最新动向。
“也不算完全没联系。君达最近比较关注绿色金融这一概念,气候投融资好像是他们最新的投资领域之一,比如说低碳交通、废水低碳化处置等气候友好型项目”
“那还犹豫什么?你也选裴老师。”
许听晚觉得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却又觉得过于轻率。
可关婧比她还要激动,推开椅子站起身:“他说你跟着符盛是靠运气不是实力,你就撬了他心仪的业界导师,让他看看什么叫实力。”
她拿起搭在椅背后的外套,往后一甩,直接替许听晚拍板道:“走,我们现在就去了解了解那辆优雅的阿斯顿·马丁。”
“现在?可是”
可是她对君达创投的了解并不深入,连他们的创始人是谁都没弄清楚。更何况,她晚上还有研究生会的内部聚餐活动。行程排得很满。
“过几天就是导师双选会了,现在不去,你还想让钟宿再压你一头啊?”
许听晚招架不住关婧的力气,被她推着出了寝室门。
两人走在书街大道,正要打听校方和君达的人在哪里开会,正巧一众校领导围簇这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行政楼里出来。
关婧远远地踮脚看了一眼,男人被人群拥簇着,看不清脸,但她一眼认出陪在一侧的符盛,认定中间那位就是君达的行业经理,拉着许听晚就要往前走。
许听晚往人群那儿瞥了一眼,她的视线顺着剪裁得体的西服上下打量,只一眼,便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和身量跟短视频里的行业经理不太一样,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勉强看到他西服微敞,一手揣着裤兜,手背掌骨分明地半露在外,金属质地的腕表若隐若现地隐在衬衣袖口。
他明明没有刻意端架子,往那儿一站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板正的气场,矜贵斯文,却有着说不出的威慑性。
许听晚突然迈不动步子:“那真的是裴老师吗?”
关婧‘啧’了一声,察觉到她有些发怵,说她‘稀奇’,又一把摁住她的肩,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书街大道的三岔路口有个圆形花坛,花坛中间种着一棵树,树叶近乎凋零,只有零稀的几片枯叶凸显出曾经存在的生命力。
九月天不免有风,枯叶从花坛上一跃而下,落在泥点簇簇的水滩上,伴随而来的是一只被许听晚惊扰的敏锐的流浪猫。
“哎哟,我就说学校应该把这些流浪猫清理掉。”符盛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没得把人吓到。”
“之前清过一回,学生不肯,说校方虐待流浪猫,闹出不少舆论。后来也就不去管它们了。”
符盛抱怨道:“这猫太皮,爪子都把裴总的裤子蹭脏了。”
在一声声讨论中,那人突然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他蹲下身,掌心翻转,干净修长的手指抵着流浪猫的下巴,挠了挠,说了句‘没事’。
许听晚几乎在听到那句‘没事’的时候,下意识地掐住关婧的手。
关婧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干嘛啊你。”
不知道是不是声响太大的缘故,蹲在地上逗猫的人突然抬眼。
那道视线越过人群,像是自动聚焦的相机,不偏不倚地落在许听晚身上。
关婧还在推着许听晚往前走,许听晚借劲儿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