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明明是他的家,今天屋里的空气却充满了陌生感,比宁望来吃火锅那天还古怪。
好像他才是那个不合时宜的“外人”一样。
言惊蛰推开房门进来时,段从刚刚碾灭第三根烟头。
他听见门响了,但是没回头,将净化器与窗缝都开得大了些,又拉上阳台的窗帘遮挡烟味,才回到卧室里。
“聊完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问言惊蛰。
言惊蛰点点头,来到段从面前停下:“哭累去午睡了。我让他下次再见到赵榕,把电话号码要来。”
“嗯。”段从点点头。
他跟言惊蛰对视着,平静又漠然。
这种感觉也很微妙,从言惊蛰在车上坚定地表示言树苗一定是他的小孩后,段从就再没什么想问的,对今天突发的情况也毫无探究欲。
“你也去睡会儿吧。”
他拿起手机划拉,淡淡地说。
言惊蛰没走,他在段从跟前站了挺久,突然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段从撩起眼皮看他。
“没别的意思。”言惊蛰浅浅地吸一口气,他脑袋昏昏沉沉,带着没消散干净的鼻音,“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
段从没有同意这个拥抱的请求,也没拒绝,他只是望着言惊蛰,像是没听到前面的话一样,直白地说:“你在难受,如果言树苗想跟他妈妈走,你该怎么做。”
“你觉得这么小的小孩儿应该拥有和母亲在一起的权力。”
“哪怕她离了婚就一走了之,好几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突然想来看儿子就来看,连问都没问过你。”
段从的语速很慢,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纯粹的分析。
言惊蛰被他的分析触动,极力压抑着内心,很低地又吸一口气。
“你甚至在想,”段从继续开口,一字一句,眼也不眨,“就算言树苗选择继续和你一起生活,没有母亲的家庭,对于他来说,究竟算不算完整。”
言惊蛰一愣,愕然地张了张嘴。
“没有那么多借口,言惊蛰。”
段从把手机倒扣下来,继续平静地开口。
“分手也好,结婚也好,都没有什么无法拒绝。你只是像你当年对我说的那样,想‘做个正常人,去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这才是真实的你。”
“你回到我身边也是为了言树苗,这点你倒是很诚实。”
“哪怕我心甘情愿做了这个冤大头,把你和你儿子接到我家,像个傻逼一样守着你,除了没明说,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而你前妻只是漏了个脸,你立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段从扯起嘴角,懒洋洋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只挂在嘴角,他与言惊蛰对视的眼底一片冰凉。
“你爸,你儿子,你前妻。”
“抱歉,是我心乱了,忘了你的首要考虑从来都不是我。”
沉默。
段从并不算个表达欲特别旺盛的人, 面对许多事情他都很能憋,工作上、情感中,即便是跟家里出柜时,老妈鸡毛掸子都抽断了一根, 不管夫妻俩怎么刚柔并济阻挠质问, 他都只是梗着脖子认骂认打, 不解释, 也不求饶。
韩野将他这脾气归纳为闷骚, 开玩笑地说过他精神上指定带点受虐倾向。
其实跟这些都没关系。
熟悉他的人都明白, 段从不爱说,也不爱听废话,比起浮在口头上轻飘飘的保证与承诺,他更喜欢直接去做。
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做, 做到了自然能够证明真心。
一件事真正出结果之前,语言总是最苍白无用的东西,
可言惊蛰一直是打破他这个习惯的人。
那些全是废话的手写信、看不到头的聊天记录、告白与谈心;重逢后每一次的嘲讽、以言树苗上学为理由去老家带他回来、酒后失控的质问;包括现在。
段从所有或直接或别扭的表达, 几乎只展现给了言惊蛰一个人, 除了分手的时候。
收到言惊蛰分手消息的那天,段从一直都记得。
当时他还在新加坡, 跟着教授做的毕业项目最要紧的时候,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 是星期四, 头天他熬了一个通宵,合上电脑已经是中午了, 他头昏脑胀又倍感轻松,和室友去吃午饭时, 在网上看中一款表,打算买给言惊蛰做六一礼物。
“我们分开吧,段从。”
“家里给我介绍了女朋友,我要结婚了。”
言惊蛰的两条消息,就是在这时候弹到手机屏幕上。
段从一愣,最先做出的反应不是质问,他直接订了最近一趟回国的航班,然后给言惊蛰打电话。
他打了三通电话,言惊蛰都没接,只在响铃的间隙里给他发了句“对不起”。
看到这句话,段从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闭眼稳稳情绪,压着火气直接往机场赶,给言惊蛰回了两个字:别闹。
言惊蛰没闹,他坚决得可怕。
段从整个航程里都在回想,想他们之间哪里出了问题——他能感受到这几个月言惊蛰的情绪不太好,聊天的频率减少了,以前每晚都打视频,最近临着毕业季,他们都忙,也断了好几天。
段从把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希冀着言惊蛰只是在跟他闹别扭。又害怕他是在学校出了问题,像小时候一样被同学孤立,或者是兼职时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