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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不到半柱香功夫,一份全新的考卷从门板上被递下来。

何似飞深吸一口气,接过这份考卷,重新检查,确认无误。他重新坐下,按住方才因为紧张有些脱力的右手,吹熄烛火,等待草纸和答卷的下发。

院试不同于府试和县试,答案要写在考卷上;院试有专门的写答案的答卷,还有考卷和草纸。其中,考卷上只可写下自己籍贯和姓名,不可着墨再写其他,不然按违规处理。

因此,即便是提早下发答卷,让考生检查是否有误,也不担心有考生会抢先答题。

经历了这么一回,何似飞再写题时更加全神贯注,当他打完草稿时,抬头看天,感觉应该还没过午时。

想到午后气温会骤然上升,人缩在这弹丸之地定然被热得昏昏欲睡,何似飞暂时不打算吃东西,而是先把答案誊抄上去,检查无误,摇铃交卷后,这才收拾着自己的书篮,去往旁边供交卷考生歇息的走廊,点了炭火,煮了蚕豆,就着腌萝卜和馒头,吃了顿午饭。

蚕豆的清香吸引了在旁边监考的乔博臣,他记得昨日自家厨娘也煮过蚕豆,也是这个味道。

——不是他自视良好,今儿才八月初三,北地的蚕豆才刚成熟,就算罗织府内其他世家能买到,但要运过来,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他家的蚕豆可是祖父留下的侍卫快马加鞭送来的。

现下在罗织府定然是头一份。

那……为何有考生能吃到这蚕豆?

“咦, 这是何味?清而香,有嫩草初发之回甘。”

乔博臣还没思索出答案,就听到坐在他旁侧、本已经被热得昏昏欲睡的学政大人杨有许突然开口询问。

院试作为科举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 通过后即为秀才,可见县官不跪,因此,担任其主考官的学政一般都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

来瑞林郡当学政的杨有许乃是兵部侍郎, 从三品,官位大了乔博臣这个太守好几阶。

故在院试中, 太守虽然也是主考官,却得全权听学政大人指示。

不过,乔博臣亲爹乔淞远是兵部尚书,是杨有许的顶头上司。

杨有许虽比乔博臣官大, 也比他年纪长十余岁,却对他十分客气。在得知乔博臣任职六年来未曾暴露过出身, 杨有许对他又多了几分钦佩和赞赏。

方才那句话, 便是他询问乔博臣的。

可他们这个屋内除了乔博臣太守外, 还有一位同样从三品的巡抚大人。

按理说小小一个院试, 京中派一些五品官下来便可以,但杨有许为了去邻乡祭祖,便请了这个差事,同时还能讨好尚书大人的二子一番, 两全其美。

本地巡抚严老一听侍郎大人都来了,自然也不敢怠慢, 一齐过来当这院试主考官。

严老年纪下意识觉得乔博臣官位不够, 便以为杨大人跟自己讲话,不过他年纪稍大些, 原本没闻出来,听杨大人这么一描述,倒是仔细嗅了嗅,道:“确实有回甘,不知是院外有摊贩在售卖何物?”

杨有许颇含歉意的看了乔博臣一眼,笑着说:“严老,您不知道,自从前年有书生在科考期间让外面的摊贩给里面扔食物,被乔大人发现后,便吩咐在科考期间,院外也要严防死守,不得有可疑人等出入。因此啊,依在下拙见,这味道应当是考生煮出来的。”

“这么一说,”严老想了想,道,“有些像豆子的清香,只是毛豆不会如此回甘。”

严老说完后,才发觉杨大人对那乔太守似乎有点客气,但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现在热糊涂了,出现了错觉。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各怀心思,乔博臣却满心都在蚕豆上——这定然是煮蚕豆的味道。

而且那蚕豆,现如今肯定只有自家才有!

乔博臣有些坐不住了,说自己要去巡视一番考场,便起身出了门。

严老偷偷瞥了一下杨大人的神色,见他依然面含笑意,还是有点不太敢确定杨大人对乔太守的态度。

院试考棚内有五间房供诸位监考官休息,这五间房通过长廊与考生号房相连。如果有提前交卷的考生,便可在长廊上休息。这长廊一面临墙,一面是考生们晨间站立的院子,透气通风。虽然依旧炎热,却比那闷的跟蒸笼一样的号房要舒坦的多。

何似飞就在这里打火煮了蚕豆。

乔影给他配的木筷挺长,便于从汤锅中捞出东西,虽然没碗,却可以用夹着腌萝卜的馒头盛着,着实算一顿‘美餐’。

何似飞甚至觉得自己把科考过成了郊游。

乔博臣顶着烈日走来时,就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盘膝坐在木板上,一边吃着那个头大小略微有些眼熟的馒头,一边夹着锅中的蚕豆。

真的,是蚕豆。

且此蚕豆遑论大小,亦或者是色泽,都同昨日他盘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阿娘派人专程送给幼弟的!

乔博臣怔愣的看了片刻,旁侧的衙役乃至士卒都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对劲——难不成有人作弊?

于是,他们循着本能追随太守大人的视线看过去。

却见那边并无号房,只是一个最早交卷的少年人在煮饭。

士兵只是为了维护考场秩序,见那少年不可能再作弊,便回过头去,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岗。

衙役却是要一直在太守大人这儿讨生活的,把大人的态度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于是他低声说:“大人,您觉得这书生有问题?”

乔博臣下意识点头。

衙役浑身一凛,当即就要拿人。

乔博臣见他准备过去,低声斥道:“做什么?”

衙役吓了一跳,连忙道:“大人,他、他不是有问题么,小的去抓……”

“有何问题?考场规矩还用我教?他既在这里,定然是交过答卷的,煮饭并不违规。”

说完,便让衙役退下去巡逻了。

但‘煮饭’二字仿佛一把钥匙,‘嘎吱’一声打开了乔博臣记忆的大门。

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那位几天跟自己都说不上两句话的幺弟居然纡尊降贵,亲自给自己倒了茶,询问自己院试的科考流程,以及细节。

乔博臣当时受宠若惊,端茶的手都有些不稳,差点没当着自家儿子的面把茶盏给打翻了。

于是他分享了不少院试的经验,不管是自己多年前科考的经验,还是近些年监考的经验,全都说了。而他那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眼的幺弟就这么听他说废话,还一杯一杯给他添茶。

乔博臣之所以对此事能记忆犹新,就是因为他当时喝得多,不消片刻就想要解手,可又不好当着幺弟和儿子的面说自己去茅厕,只能苦苦的憋着。

他当时憋的整个人面容抽搐,偏生幺弟聊到了兴头上,一个劲儿询问:“院试可以煮饭?怎么煮,你们衙役给他们准备锅碗瓢盆吗?煮饭的水怎么办,谁来打?”

乔博臣作为主考官之一,对其细节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了解,可幺弟这么连珠炮似的问下来,再加上他腹内憋涨,整个人迷迷瞪瞪、茫茫然然,原本半柱香能回答的问题,硬生生拖了两柱香的时间。

直到幺弟听得满意了。

当时乔博臣好不容易疏解后走出茅厕,心道自家幺弟十指不沾阳春水,对院试好奇也就罢了,怎么对煮饭这么感兴趣呢?他想吃什么让厨娘煮,再不济请大厨回家做也可以啊!

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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