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叔刚想解释,还没张口,奶奶就老泪纵横,泪珠子在眼角一滚,红花儿布面上留下喜庆的红渍。奶奶说,好啊,幺儿也要成家了,你爹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小叔于是没反驳,只是苦了我。
奶奶说,姑娘你过来啊,长得真标致,叫什么名字啊。
奶奶的手心很热,烘烤着我的手背,我的话蒸发了。小叔突然说,叫杨美美。
美美,好啊,是美得很,奶奶问,多大了?
小叔说,三……二十二。
哪里人?做什么的?
我听小叔说我是超市的售货员,一家五口,上面一个哥一个姐,是幺女。我和他是联中的同学,同桌了两年,家在镇上,西门街南巷口第五户。
他言辞流畅,让我怀疑确有其人,不然他编得这样周全,可能真是块文学创作的料子。
两天后,小叔说婚礼不大办了,就吃点儿喜糖。
当时朱丘生抱着朱草生坐在炕头,淡漠地吃着他小叔和小婶,他小叔和他同学,甚至说是他小叔和他名义上的媳妇儿的喜糖。我悄悄踢了他的脚,用口型让他给我留块儿牛奶味儿的。
朱丘生回给我一个眼神儿,手指一翻,牛奶味的糖在掌心诱惑我,他让我乖乖演我的。
我用尽毕生演技。杨美美和朱丘生他妈性格不同,朱妈是土地的女儿,性格开朗豪迈。杨美美是城里的女娃,恬静优雅。我演杨美美的时候,捏着鼻子说官话,嗓子直抽抽,快要断气了。
奶奶问我和朱小叔什么时候要孩子,朱小叔说过段时间就要。
我讪笑着应他。
趁着奶奶没注意,我和小叔耳语,我说你别放大炮,过两天奶奶要是要看孙子,你去哪整一娃?
小叔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奶的记忆停留在我哥嫂死之前,她不知道草生是我哥的孩子,到时候抱着草生对付对付就过去了。
我看着草生,她在朱丘生怀里冒了个鼻涕泡,看起来又呆又傻,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过继了。
奶奶转向朱丘生,她叫他,明仲啊。
朱丘生拿纸巾把草生的鼻涕擦掉,说,哎,妈。
奶奶又想起一茬,她说明仲你媳妇儿呢?让她来和美美说说话,妯娌之间好好交流感情。美美和幺儿快要要孩子,明仲媳妇儿生过了,这些事她都懂,让她来给美美讲讲。
然后朱丘生和他小叔的眼睛一齐落在了我身上。
我后背一紧,心想这两位丧尽天良的东西不会当场让我表演个人体克隆吧?
把小叔送走后,我把红褂子褪下来,换上朱丘生有皂角味儿的衣服,然后指指自己的嗓子,和朱丘生说我刚刚捏着嗓子说话剌得嗓子疼。
朱丘生良心发现,给我冲了一杯蜂蜜水。
我端着杯子,口里甜滋滋的,一本正经地和朱丘生说,让他小叔以后少来。一妻多夫这种事儿,不仅违反国策,还有伤天和。
又轻又重
高个子,单车,和小女儿脸上的坨红。
矮身躯,火炕,和将熄灭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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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渐凉,我和朱丘生上初一,地点在镇上的第二人民中学。小叔斥巨资给我们弄了辆自行车,虽然是辆二手的,但是处在史前时代的我们还是觉得很拉风。
朱丘生的婴儿肥彻底褪下,他的个儿很高,变成了根棍子,但是是根好看的棍子。这一论断我是在我新同桌罗明那儿听到的,当时罗明摆弄着他高级的自动铅笔,问,朱丘生是你哥?
我说是,怎么了?
他说,他好帅的。听说连高年级的女生都给他递情书。
听他说这话,我晚上回家后特意打量了朱丘生。可能是整天待在一块儿吧,我没什么感觉,就觉得他垂下眼睑的时候,睫毛密密的一层,好像很顺眼。
第二天,我跟罗明说,也就那样。
罗明可能早熟,他说长那种脸会有优先择偶权。我问什么是优先择偶权,他说,就是先挑老婆。
我没什么兴趣,张嘴说“哦”。
他说,过几年,你说不定也有优先择偶权。
除了和陈翠雪像,我对自己的脸没什么概念,但确实有人夸过我齐整。我问罗明,那为什么没高年级的给我递情书。
罗明说,你和朱丘生不是一个类型的,你生错了性别,漂亮得像女孩子,将来张开了应当是很秀气的。不过你们俩真不像,姓也不一样,是表兄弟吗?
我大言不惭,说,亲的。他像爹我像妈,他跟爹姓我跟妈姓。
初中分班按照的是开学考试的成绩,我在一班,朱丘生在最后一班。一班是培养高中生的,最后一班是睡觉混日子的,朱丘生放学比我早二十分钟,总是半挎着自行车等我。
长腿蹬在地上,像踩在水面,周围的女孩子以入水点为中心,泛起涟漪一样的红。
他百无聊赖,漫不经心地盯着校门口的树,看见我就说一个“走”,多余的一句不屑说。
我坐在后座,捆着他的腰。那时朱丘生肌肉的比重不重,有少年青葱的骨骼。我在他身后戳他背,说,朱丘生,你要小心啊,有人觊觎你的美色。
他的背震动了一下,没说话。我继续警告,你不能早恋,和那个校花班花也不行,你没听升旗仪式上老师说的吗?早恋会结出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