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反而让她情绪激动,她变成一只刺猬,尖锐的刺都立了起来:“爸爸早就尽到他作为儿子的义务,是奶奶没有把他当儿子,就因为他是她的几个孩子里最正直的,他没有花花肠子,不会动歪脑筋,无论奶奶对他多不公平,他都会孝顺她,所以他就活该被欺负吗?”
“她是你爸爸的妈妈,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你自己清楚,打官司输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折腾呢?”
“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干,折腾就折腾。”邹楠粤红了眼,她赌气,忍不住道,“爸爸出了事,她为她的儿子掉过一滴眼泪吗?我说句自私自利的话,她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快八十年的妈妈,遇见这种情况,有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她儿子的生命呢?我作为一个只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都恨不得代替我爸去死,她凭什么想用我爸的赔偿金过更好的生活,她不配!”
阮贤云怔住了,然后提高声音:“粤粤,你不要钻牛角尖。”
“我没有钻牛角尖。”邹楠粤为妈妈的话不快,她说,“你就算不认同我、不支持我,也不要拆我的台,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就行。”
阮贤云并非不理解她,她听到女儿说要代替爸爸去死,一阵扎心般的痛,她想解释:“我……”
“我累了,想睡会觉。”邹楠粤下逐客令,她腾地站起来,走到门边,避开妈妈的眼睛,做出请她出去的动作。
阮贤云原地呆了一分钟,叹口气,走了出去,随即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郑暇君和老姐妹唠完嗑回家,女儿和外孙女的房间门都紧闭着,这不太正常。她的目光在两道门之间徘徊了一下,打开电视机,把声音调大。
过了一会儿,阮贤云从卧室出来,即使收拾过情绪,她的眼睛依然泄露哭过的痕迹,郑暇君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阮贤云摇摇头:“没什么。”
郑暇君便不再多问。
中午的饭桌上,这母女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于是郑暇君明白,铁定吵过架了。
饭毕,邹楠粤主动收碗进厨房,她打开热水水龙头,阮贤云跟进来说:“我系着围裙,没几个碗,我来洗就行。”
邹楠粤戴上防水胶皮手套,拿着百洁布去挤洗洁精,捡起一只碗不吭声地刷着。
阮贤云见此情形,只得离开厨房,她出去,郑暇君小声问她:“你干什么了?她昨晚才回来,还不到一天时间,你就惹她不高兴。”
阮贤云解释:“她在电话里骂她奶奶不要脸,我说了她几句。”
郑暇君觉得难以置信:“她真的这样骂了?”
阮贤云苦涩地点点头:“你也知道,他妈在葬礼上就要求分赔偿金,把粤粤气坏了,她犟脾气上来了,非要她奶奶去打官司。”
“她奶奶也是,做人哪有她那样的,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她倒只惦记着钱,也不怪粤粤和她急。”郑暇君埋怨,想了想,“下午我和粤粤聊聊,做一做她的思想工作。”
阮贤云点点头:“你的话她多少能听进去几句。”
厨房里,邹楠粤仔仔细细地洗着碗,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不会胡思乱想,她将洗碗槽和灶台都擦得锃亮,才脱下手套挂起来。
到了客厅,外婆对她说:“粤粤,下午你推我去公园转转。”
邹楠粤答应:“好。”又问,“你要不要午睡会儿?”
“我不睡,睡不着。”
“那你一天睡不够六小时吧?”邹楠粤知道外婆的习惯,老太太是个电视迷,晚上能守在电视机前坐到零点,早晨五六点钟就起床了。
“人老了觉少。”郑暇君笑呵呵的。
今天日头好,邹楠粤戴了个鸭舌帽出门,她推着外婆往公园走。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年,都是老邻居了,碰到相识的人,郑暇君就颇为炫耀地说:“外孙女知道我摔跤了,她不放心我,特地把原来的工作辞了,搬到海城来和我一起住。”
一路停了几次,邹楠粤被关心的最多的就是感情状况,有的老太太听到她单身,热心地要介绍家中子侄给她。
终于到了公园,邹楠粤忍不住说:“外婆,你在给我打造孝顺的人设吗?”
郑暇君虽然听不懂人设是什么词,但她听得懂打造的意思,“你本来就孝顺,又不是我编瞎话。”
“要是我奶奶听见你这话,她肯定第一个不认同,说不定她正四处宣传我没良心呢。”
郑暇君“哼”了一声:“我管她认同不认同,我的外孙女是什么性格,我比她清楚得多。”
外婆就是这样,一向维护她,虽然她有个很糟糕的奶奶,但是,她也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外婆。邹楠粤心脏软了软,她低头看着老太太银白的头顶,问:“你一根黑色的头发都没有了?”
“应该没有了,不信你找找。”
邹楠粤当真扒着外婆的头发翻了半晌,然后说:“全都白了。”
郑暇君笑:“是不是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婆就老了。”
邹楠粤不是擅长撒娇的类型,外婆是她的例外,似乎从小到大,只有在外婆身边,她才能够放心做小孩。她俯身从后面抱了抱郑暇君的肩,亲昵道:“外婆,你一定要慢慢老。”
郑暇君温柔拍怕她的手:“当然,外婆还有一个愿望没实现呢?”
邹楠粤好奇:“什么愿望呀?”
“我的外孙女还没有遇见她爱的人,我要等到爱你的那个男孩子出现,亲手把拜托给他照顾,才能放心闭上眼睛。”
“外婆!”邹楠粤嗔道。
“怎么了?外婆和别人家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古板?”
“才不是。”邹楠粤摇了摇头,她慢慢将心中酸酸甜甜的情绪消化掉,说,“你是想让我幸福。”
郑暇君欣慰地笑了:“是啊,我特别想看到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