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东西。哎呀……这姑娘年龄也不大,怎么知道这么多。到底是大教授家的女儿,眼界开阔,”池沐芳不忘安慰两个孩子,“梁小姐是请假,又不是不来了,不是说这周还来补课么?你们两个好好吃饭。”
“哦,但是今天还是上不了课了。”
“是啊,我的火车跑给谁看啊?”
池沐芳无奈,看来安慰不好了。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池沐芳转向秦定邦,“邦儿,你昨天说今天还要出门办事?”
“嗯是,冯龙渊找我。”
“他找你能什么事?”秦世雄放低报纸,抬眼问。
“他说要换一处房子,让我去帮忙看看。”秦定邦答道。
“好。”秦世雄没再说别的。
“中午回来吃饭么?”池沐芳总是更关心儿子的吃饭问题。
“不回来吃了,他请。午饭不用等我了。”
早饭吃完,秦定邦难得陪妹妹和小侄子玩了一会儿。秦安郡拿着梁琇送的小本子,献宝一样地跟秦定邦“传授新知识”——
“三哥,你知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下一句是啥么?”
“三叔我知道!”
“别说话!我问三哥呢。”
“三哥,”秦安郡清了清嗓子,“你知道达里冈崖牧场在哪里么?”
“啊……这个我忘了。”秦则新拍了下脑门。
“哎呀你可算忘了一个了。”秦安郡乐了。
“三哥,你知道‘飞刀箭’,‘飞枪箭’,‘飞燕箭’,还有那个……对,‘火弩流星箭’吗?”
“还有‘四十九矢飞廉箭’!”秦则新又喊,不出所料又被姑姑瞪了一眼。
秦定邦从秦安郡手里拿过那个小本子,越翻看,越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些都是梁小姐教给你们的?”
“是啊,梁小姐说下次来,还给我们讲燕云十六州怎么丢的。”秦安郡倚了倚秦定邦的胳膊,“三哥,你这么忙,都没听过梁小姐的课,真是遗憾啊。”
“遗憾啊!”秦则新高声附和。
秦定邦看了看侄子,又看了看妹妹。
这两个小人儿,是什么时候开始,像回孩子的?
他惊讶于两个孩子的变化。几个月前,他们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小姑侄俩,说话声音都是低低的,别人问一句答一句。把自己隔绝在各自的小世界里,小小年纪,看起来心事重重,仿佛无所依靠。活像一个暮气沉沉的小老太太,领了个没有半点朝气的小老头。
但是现在,两个孩子欢声笑语的,真的有了孩童的模样。
秦定邦突然觉得,家里有光亮照了进来。
张直开车载着秦定邦去见冯龙渊的时候,秦定邦还在消化着孩子们的变化。
“三少爷,走乍浦路桥还是外白渡桥?”张直问。
刚才他们顺路把池沐芳给秦定邦准备的一些饼干糕点,送到了办公室,然后从江边出发。
秦定邦想了想,“外白渡桥吧。”
车很快就开到了桥头,但却没法再开快——桥上从对岸过来了一群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半是跑半是走地,迎着大太阳往桥这边赶来。
张直纳闷,“这是什么情况?”秦定邦则皱起了眉。
“在这里,在这里!”
秦定邦听到车外响起了略带粗哑的女子喊声。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正在挥舞着胳膊召唤这帮孩子。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正半蹲着在给一个孩子擦脸。
秦定邦明白了,这是又过来了一群难童。
虽然已经民国二十九年公历1940年。了,依然有难童从北面往南逃。这是不知哪家难童院,又在这里接孩子了。
大人生存已实属不易,何况这帮无依无靠的幼童。如果无人管,他们很可能就变成小小的饿殍浮尸,一把火一缕烟,不声不响地,最后就那么散了。仿佛来一遭就是为了经历人间的苦,又仿佛,压根就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