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也不知梁小姐吃没吃好?”冯龙渊满怀期待地跟梁琇确认。
“味道很好。”梁琇礼貌应承着。
冯龙渊一听挺高兴,陪着二人一起出了西餐厅的门。
“二位,我该怎么个送法?”冯龙渊先看了梁琇,又转向秦定邦,“先把梁小姐送回家,然后再送你?”
梁琇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别这么见外,”冯龙渊倒是热心起来,“梁小姐住哪?”
“我……冯先生,真不用。”
见梁琇尴尬地望了过来,求助一般,秦定邦沉着脸看向冯龙渊。
冯龙渊又一拍脑门,“得,我又说错话了。”
秦定邦朝路边招了招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提前付了钱,示意梁琇上车,“你早些回家。”
梁琇犹豫了一下就没再推辞,坐上了车,转头又对冯龙渊道,“感谢你的款待。”
“梁小姐客气。”
秦定邦向梁琇深深看了一眼,“回去吧,注意安全。”
看着车拉着她走远,秦定邦上了冯龙渊的雪佛兰。
载着秦定邦回永顺公司的这一路,冯龙渊被话憋得抓耳挠腮。他从来也没见秦定邦这样过。
自打二人认识,这人就是个闷葫芦,像个苦行僧一样,只知道给秦家干活。多少大户家的妙龄女郎,明里暗里惦记着他,到头来无一不是空牵挂。
就好比当年那个杜家小姐,没事就往秦家跑,一坐老半天,肖想着凭其姿色家世,能进秦家当三少奶奶。岂不知秦定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最后才悻悻地不再去秦家丢人现眼。
“哎,映怀,我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梁小姐?”冯龙渊终于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嘿嘿,你烟是不是为她戒的?”
秦定邦没去理冯龙渊,不过这话却提醒了他。他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抽烟的?
他望着窗外,一直往回想。也许是看到她在巷口捂着口鼻躲着人,也许是他觉得她因他身上的烟味儿而难受。总之打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点过烟。
“这梁小姐看起来真不是一般人呐。”冯龙渊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说女人吧,还真不能光看漂不漂亮。有的女子长得俏,多呆一会儿就露馅,一张嘴说话就完了。你看人家梁小姐,你听人家说那话,真是……精练。”他高高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往那一坐,就知绝非凡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有她在,我都不得不收敛了起来。”
说着,头往后偏了偏,“哎我说,你不会是……被这姑娘给收了吧?”
秦定邦眉间深皱,“你是不是醉了?”
“我刚就抿了几口洋酒,没滋没味儿的跟甜汤似的,清醒着呢。”
“好好开车吧。”说着,秦定邦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没再理冯龙渊。
“得,这又不理我了。”冯龙渊算看清楚了,只要是涉及到这位梁小姐的话,怎么说都是个错,还是别碰钉子了。
秦定邦没再理会冯龙渊的聒噪。他心里估摸着,再过一阵,梁琇应该就能回到住处了。
但梁琇坐上了黄包车后,却并没回修齐坊。
相反,她中途让车夫改了方向,调头去了爱多亚路,并且提前在一个路口下了车。之后,她自己过了一个路口,确定无人跟踪后,走进了一家有点萧索的商场,直奔角落里的那爿烟纸店。
“我是你的什么人?”
梁琇的胃药没了。
这几天她吃饭不规律,胃又有些不舒服了。
早先在康平药房买的治胃病的草药,她本来一直放在那。后来有天她收拾屋,随手把药搁到窗台上,结果当天让风扫上了雨。等后来再打开时,里面已经有了霉味,不敢吃了,所以上午只得又去药房。
康平药房的祝老板为人和善,在出方子上,也颇有一手。有时梁琇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他开点成药丸子,吃了之后总会见好。所以对她来说,祝老板也算半个大夫。去的次数多了,和他就熟络了起来。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也能聊得上。
今天店里人少,梁琇在柜台前等着,祝老板不慌不忙地配着药,两人就闲谈了几句。
“日本占了越南,说明日本不会去打苏联,而是要和英美抢东南亚的资源了。你看着吧,日本和美国,必有一仗。”祝老板一边称药一边道。
梁琇有时觉得上海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到处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高人。
外间对国际乱局的分析纷繁杂乱,动辄长篇大论,说的都有几分道理。老百姓们听东听西,就是不知该信谁。结果祝老板短短几句话,就讲明了其中要害。其洞察力之深刻,绝非一般人能比。但他并不张扬,只安心经营着这爿店面,颇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
药店的账房老吕,也是个有趣的人,不管谁去了都能聊几句。梁琇去买药,常见老吕一边算盘打得噼啪响,一边和店里的其他人逗趣,还不耽误应付祝老板的问话。真是一个脑子能当几个用,天生的算账高手。
和老吕比起来,梁琇觉得自己好惭愧,帮怀恩做的那点会计活,简直不值一提。
只是最近她来药房,却发现老吕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时常哈欠连天,人也消瘦起来。也许是世道磨人吧,把那么一个活灵活气的人,也给耗尽了。
梁琇抓好了药,正要离开,屋角正在算账的老吕又打了个哈欠。梁琇看着他这副瘦样子,突然记起了一个人。她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走回柜台,“祝老板,肝不好,面黄肌瘦的,吃什么药调理能见好?”
“病人有什么饮食习惯?”祝老板刚要把称药的小秤挪到一边,手又停住。
梁琇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菊花鱼生,对,她爱做菊花鱼生给儿子吃。”
“我知道,南边有这种吃法。生鱼切片,拌一拌就吃了。这样的东西还是少吃吧,做熟了吃更保靠些。”祝老板说的语重心长,“还有其他的吗?其他习惯?”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祝老板朝门外注视了一会儿,拿起一张纸,提笔写了一串药材,“按照这个护肝的方子调理一下,总没坏处。小姐要抓几副?”
“暂时先不抓吧。”梁琇只是问一问,倒不是要抓药,不过方子都开出来了,不能让老板白忙活,“您的方子要多少钱?”
“方子带走吧,不要钱。”祝老板大方道。
梁琇谢过祝老板揣起方子。拎着胃药回到修齐坊时,胃已经难受得支撑不住。她没法等了,立即开始熬药。
可她从来没干过这活,打一进厨房就手忙脚乱。方太太本来正要出去买菜,一见她正笨手笨脚地叮叮咣咣,愁得直摇头。专门给她找了为小春炖药用的陶罐子,梁琇这才算有了像样的器具。
炉火煎药,也算她人生头一回了。
最近秦定邦很忙。
公司、茶楼,还有几家厂子的事碰巧凑到了一起,他一连几天脱不开身,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不知那姑娘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到今天,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她了。
没想到刚到楼下,就听那房东太太慌里慌张地朝他喊,“哎呀先生,梁小姐刚烫着了,可吓人了,你赶紧上楼看看吧!”
秦定邦一听,几步便冲上了楼。门没栓,半敞着,他一把推门进去,只见梁琇正背对着门站着,左手在桌上的水盆里来回晃荡。听到声响,正转过头看他。
他将手里的茶叶扔到桌上,一把扳过她的肩,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