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但是……”冼之成一改刚才说话时的“温和”,正色道,“我想知道,骗了梁小姐的,除了慕云中,还有谁?”
“什么还有谁?”梁琇瞬间警觉了起来。
“我不相信光凭慕队长一人,就能把这些事安排得这么妥帖,能够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冒这么大一个险。所以,肯定还有其他人。说吧,梁小姐,”冼之成附身又朝梁琇靠近了一些,“秦定邦,在整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梁琇蓦地抬起头,但理智迅速浇灭她眼里的怒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定邦……秦定邦是谁?”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刚刚建立的信任,怎么又没了?咱这天儿不能这么聊啊。”冼之成又站直身,“梁小姐,你和秦家三少爷的关系,你清楚,我也清楚。干我们这行的,想知道点男欢女爱,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秦家三少爷对梁小姐的关心,那真是……丝毫也不遮掩啊。”
冼之成面色渐渐阴冷了起来,“那次刺杀肯定有他参与,对吧?只有他安排你,你才会心甘情愿去冒那样的险,刺杀那么一个大人物。”
梁琇牙关紧咬着听完,盯了他一会儿,压制着情绪沉声道,“你不要随便攀扯,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任独清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且他这样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一听“汉奸”两个字,冼之成低笑了一声,随后又放声大笑起来,“汉奸,汉奸,我被你们天天骂‘汉奸’,现在顿顿吃香的喝辣的,活的好不自在。你们这些不当汉奸的,却一个个全成了我的阶下囚,蝼蚁一样活了今天没明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冼之成脸抽搐了一下,仿佛这尖锐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他左右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又继续说道,“梁小姐,只要你肯供出秦定邦是如何唆使你的,我冼某人保证,立马恭送梁小姐出七十六号。”
梁琇终于出离了愤怒,“你这是污蔑!他和整件事情没有分毫关系。当时我还都不认识他!”
“啧,真是给你指了活路,你却偏不走啊。”冼之成表情失控了片刻,猛地转身,几步过去把门拽开,大喊一声,“先别走,把人拖回来!”
刚才那本已渐行渐远的锁链拖地声,又哗啦哗啦地越响越近。两个彪形大汉,搀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了门口。梁琇抬头只看了一眼,便惊的赶紧闭上眼睛低下头。她从来也没见过被折磨成这样的,简直没了人形。
冼之成恶狠狠地上前,一把掐住梁琇的下巴朝门口扭去,强迫她看向这个受尽酷刑的人。梁琇憎恶地用力甩掉这只脏手,愤怒地瞪着他。
冼之成冷笑道:“你看呢,这人刚进来时,也是个精神的大小伙子。现在成什么样了?唉……哎?巧了!跟你一样,也姓梁。”
梁琇不由转过头,看向了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
“也是个死硬的臭脾气,以为自己钢筋铁骨呢。我倒看看到底是他的骨头硬,还是这里的刑具硬。生抗了两个月,人彻底废了。”
冼之成见梁琇的目光渐渐入神,又专门往旁边闪了闪身,好让梁琇看个清楚,他“如数家珍”般地继续道,“进了军统,替重庆办事,一会儿刺杀这个,一会儿又刺杀那个,还去虹口炸过日本人的军营,但就是不招。这倒好,前几天他的几个头头全都被逮住了,一进来就指认了他,替他把他干的事全都撂了。”
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他这么傻扛着到底是为了谁。你看他遭的这些罪……你说他但凡别这么嘴硬,最不济也能死的轻松点啊。扛到现在,不也还得出去挨一枪……”
这只厉鬼后面说了些什么,梁琇已经听不清了。
她觉得世界好像瞬间变得白茫茫的,只剩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她的双眸,迅速模糊掉她的视线,又像两泓清泉涌流而出,慢慢冲刷掉这人脸上身上的所有血迹和脏污,只留下清秀的五官和颀长的身姿,和当年省着酸梅汤给她喝,在德国、在北平的家里拉小提琴给她听的那个人,完完整整地,重合到了一起。
她在这座人间炼狱里啊,竟又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哥哥!
日思夜想的兄妹重逢啊,却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老梁家,还真是出人才。”冼之城嗤笑一声,朝门口的壮汉摆了摆手。
“你要对他做什么?”梁琇突然意识到什么,甩掉眼泪,颤声问了出来。
冼之成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随即语气轻松道,“这人留着也没用了,再说,都不行了,拉出去给个痛快。”
“畜生!”梁琇怒吼道。
“嚯,梁小姐还能动这么大气呢。”冼之成对今天的审讯更有了兴味。
此时门口被架着的梁璈,听到了难以置信的熟悉声音,喉咙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声响,他拼命地去睁开被血糊住了的眼睛,终于扯开了一点缝隙。浑浊的目光骤然清澈,他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时隔四年多没见的妹妹,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竟然也被抓到了这里……
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挣扎了起来,锁链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走走走,赶紧拖走,拖远点毙。这是回光返照,要挣命了。”
两个壮汉见冼之成厌恶地往外摆手,便听话地又架着梁璈,拖走了。
冼之成两步上前摔上了门。
梁琇发疯似地要从座椅上起身冲向房门,但身后的两个大汉一把将她摁住,任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她满脸是泪,转头一直寻着人被拖走的方向,听着锁链的声音越来越远,一直到再也听不见。
片刻后,外面响起了一声枪响,她整个人一僵,紧跟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冼之成站在牢门边,紧紧地盯着梁琇的反应。
他觉得梁琇应该是被吓到了。
说来也是,一个成天在难童院带孩子的文静女子,怎么能扛得住这么血腥的画面。这刺激一般人是受不了的。她越是这样反应,越说明审讯就快成了。
他对梁琇倒是有耐心。屋里他不发话,没人敢催。他慢慢走回桌前,往里推了一下桌边的电话,然后斜坐在桌子上,掏出烟点着,慢慢地抽了起来。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她崩溃般地泣不成声,直到最后慢慢平静下来,偶尔咳嗽一声,一言不发。
应该是时候了。
“梁小姐,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把秦定邦参与你们刺杀行动的前前后后,都交代出来,我们就好好招待梁小姐,肯定不会难为你。”
梁琇狠狠地咬紧了后槽牙,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这世间最恶的妖魔,哑着声音轻声说,“好,你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哦?梁小姐想通了?”冼之成脸上露出了几分玩味。
这种把戏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他又不傻。先前都没搭理过,直接打就完事儿了,还废什么话。
但这女人不一样,他肖想了太久,可恨她身边偏有那么个秦定邦,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现在这美人儿就在他眼前,哭得摧人心肝,就像一朵沾了露水的罂粟花。
他倒想看看,仅凭这么个被禁锢在椅子上的清瘦女子,能有什么能奈,还真能杀了他不成?
烟头被扔进地上的水里,瞬间就熄灭了。冼之成离开桌子,慢慢走到梁琇身前。
“秦定邦……”梁琇的声音气若游丝。
“梁小姐可以大点声。”冼之成起了逗猫的心,一点点地探身向她靠近。
“我刚才嗓子喊坏了,你凑近一点,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