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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就在此时,眼前有个小粉本子从旁边慢慢递了过来,“三少奶奶,是不是在找这个?”

梁琇只觉得头皮唰地一麻,一把夺了过来,把它紧紧贴在胸口,仰头长叹一声,“你在哪找到的?”

“在地上了。”张直脸上露出了不忍。

原来是下午张直敲门敲得急,她去开门,慌乱中碰到了地上。当时她太紧张,竟然没有发觉。

梁琇的心马上就要跳出来,赶忙翻开本子,气都不喘一口地连着往后翻。

终于,在靠后的部位,那张纸条,那张最后的希望,正完好地夹在里头。

像等待了许久的老友,终于和她再次相见。而那上面胡阿妈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就像当年刚刚写下时一样,清晰可见。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此时此刻,这几个字在她眼中简直比正午的日光都要耀眼,她抹了两把脸上的泪,盯着它们,哑着声音道,“张直,再带我去个地方。”

“天晚了,三少奶奶,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办。”

“必须我亲自去。”

“哪里?”

“宁波路二十八号。”

去找屈以申!

“无限透支的支票?”

张直按照纸条上的地址,驾车一路飞驰,把梁琇送到了屈以申的小洋楼外。

外边的雨势不那么急了。张直按下门铃不久,出来的是个老管家,打着伞。

一看是个陌生女子,他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话,梁琇便急着说道,“我是屈先生的朋友,请您通报一声,我叫梁琇。”

老管家礼貌道:“小姐,您先稍等。”然后便快速回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小姐,先生有请。”

张直想跟进去,梁琇想了片刻,“不用,你在外面等我。”

走在路上时,梁琇才发现正是晚饭时间。按理说,赶上这个时候贸然去拜访别人,很不礼貌,但她实在没办法再等了,也顾不上这些礼仪。可她一进这栋房子,却觉出异常的冷清,除了她身边站着的老管家,也就一个佣人装扮的女子探头看了她一眼,再没见什么其他人了。

客厅灯开着,梁琇看到灯光下,屈以申正坐在沙发上,如果没看错,好像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正愣愣地盯着一处墙,一动不动。

梁琇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便被那墙上的景象惊得呆住,抬手捂住了心口。

那里,正赫然挂着一幅遗像。

不是别人,正是胡三妹!

梁琇倒吸一口凉气,回了回神,轻轻问了身边的老管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刚刚下葬的。”

梁琇千算万算也没能料到,这次过来,胡阿妈竟然已经不在了。几年前和老人家在一起喝咖啡,竟然会是永诀!

老管家接过梁琇手中的伞,给立在了门边。梁琇轻轻道了谢,抬脚慢慢走到胡阿妈的遗像前。

相片上的老人和蔼可亲,甚至带了一点俏皮,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那么鲜活,每根发丝都无比清晰。当初和胡阿妈在一起的场景飞速地从脑中蹦了出来,梁琇眼睛不觉间已经发热,她拿起旁边的线香,点了一炷,对着胡三妹的遗像拜了几拜,把线香稳稳地插在了遗像前的香炉里。

“你是过来跟阿妈道别的吗?”身后的声音响起,无力又冷淡。

梁琇红着眼睛转回身,近看,屈以申更显憔悴。

“不是,我没有料到胡阿妈竟然不在了,我过来有事求你帮忙。”

屈以申的目光扫过梁琇的腰身,一把摘下金丝眼镜丢到面前的茶几上,闭着眼睛倚回沙发,抬手搓了两把脸,“梁小姐请坐吧……找我有何贵干?”

梁琇扶着腰慢慢坐到屈以申对面的椅子上,“我先生,秦定邦,被抓进了日本宪兵司令部。”

“进了那里,可能要吃点苦头了。”屈以申一动不动,话里也没一丝波澜。

“屈先生,”梁琇眉心颤了一下,“我想请你帮忙……”

“帮忙救他出来?我没那个本事。”屈以申连眼都没睁,继续仰头靠在沙发上。

被这么一堵,梁琇抿着唇没说出话。屈以申听梁琇半晌没动静,反倒睁开眼睛抬起头,发现她正强忍着泪水,默默注视着他。

梁琇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我知道,其实你帮过我一次,上次我被七十六号抓走,去秦家送信的人就是你,对吧?”

“那是我碰巧遇上,而且看在你救过我阿妈的份上。”屈以申又继续仰回头靠着。

“那……不知可否请你,看在我救过胡阿妈的份上,再救一下我先生。”梁琇几乎语带卑微。

“你当救过我阿妈,就有了张无限透支的支票了?”屈以申冷笑一声,抬眼看着天棚,“梁小姐,你说我会答应你无止境的要求吗?”

“这次,会。”梁琇毫不犹豫道。

屈以申突然大笑起来,“你哪来的自信?你们不都骂我是‘汉奸走狗’吗?现在用得着了,倒过来求着我这‘狗汉奸’去救人,真是笑话。”

“屈先生,秦定邦是中国人,他做的事,是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进行的反抗和自救。”

屈以申闭起眼睛,“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梁琇狠狠地沉了口气,孤注一掷般地慢慢说道,“因为,胡阿妈曾跟我说过,你是个好人……你,不会害中国人。”

梁琇没再说话。

屋里突然陷入了长长的寂静,屈以申缓缓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梁琇,梁琇也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虽然眼睛发红,但眼神却像无风时的湖水。

随后,她慢慢转头看向胡阿妈的遗照,默默无言。屈以申也终于随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那艰难把他养大的最亲的人。

这副面容好慈祥,是没有病痛折磨时留下的照片,就那么耐心地一直看着他,目光和刚收养他时一模一样。他的耳边又想起了她早年在芭蕉叶下给他搓澡时念叨的话,“儿啊,你是中国人救下养大的,将来不要像其他日本人那样作恶,更不要害中国人。”

阿妈,这是你这样看着我,要再次对我说的话么?

第二天,老地方,阳和馆。

这次,屈以申主动给藤原介倒了一杯清酒。

“唉!没有红酒了,真可惜。之前你给我带的那些洋酒我还挺喜欢喝呢。”藤原介看着酒杯不满道。

“你把秦定邦放了吧。”屈以申放下酒瓶,端坐了后说道。

藤原介很是愣了愣,片刻后才道,“昨天中午抓的人,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就传到你那里了?这消息真是长了翅膀。呵!”他一声冷笑,“秦家人可真行,都能找到你那。怎么,你和秦定邦熟吗?”

“不熟。”

“不熟替他说什么话?”

“我是替你着想。”

“……什么?”藤原介顿时大笑,缓了缓道,“我没听错吧!可真有趣,我为了天皇陛下抓了共产分子,这不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吗?他的死活,会影响到我这个堂堂的日本大佐?”

“会。”屈以申直视着他,斩钉截铁道。

藤原介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个‘会’法?不就是个支那商人,家里在上海有点势力。但这又能怎样?这一个个所谓的高门大户,哪个敢往宪兵队的枪口上撞?”

屈以申缓缓叹了叹。

上午他给阿妈又上了一炷香,那时,他对着遗照在心中默念——

“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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