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秦太太一定要救救我家先生啊。”
“你哪位?”
“哦哦抱歉,秦太太,我是杜漪薰啊,詹四知的老婆。”
梁琇恍然大悟,看向秦定邦接着问道,“詹太太,有话慢慢说,是什么事?”
“秦太太,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帮帮我呀。”
梁琇本对杜漪薰就没什么好印象,这隔着电话还没说事就逼人许诺,已经让她有些不悦了,“你先把事情说了。”
“詹四知,詹四知被抓了!”
“他怎么被抓了?”
电话那边的杜漪薰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很明显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想当年在餐桌上吃饭时,颇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但现在这个样子,看来受的惊吓不小。
一番诉说下来,梁琇大概也弄清楚了眉目。
“秦太太,我在上海没有什么其他认识的人了。求你,求你让秦先生帮帮我们家那位。詹四知从小就崇拜秦先生,把他当亲哥哥的,现在詹四知生死未卜,只有靠秦先生了。”
“詹太太,你不要急。等我先生回来了,我会跟他说明情况,最好你也再找找其他的门路。毕竟詹先生这个情况,我们也不敢保一定就帮得上的。”
“秦太太,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呀,救救我们家呀。他如果完了,我也没法活了。”
梁琇一点也没听出可怜,反倒泛起一阵反感,“我知道了,詹太太你先冷静冷静,也再找找其他人。”
梁琇挂了电话后,轻轻倚回秦定邦身边,“你给过詹四知咱家电话?”
秦定邦摇了摇头。
梁琇明白,看来是从孟太太那里要到的了,“他的事,你要管吗?”
“他的什么事?”
原来,这段时间詹四知如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没找过秦定邦,是在私底下新找了个营生。
他之前在南京伪政府任职时,是在粮食局。粮食局的一个同事名叫崔林,为了捞钱,竟把主意打到了日本人收购的粮食上。私底下把粮食卖给了那些着急买粮出价高的,捞了一大笔钱。本以为上缴粮食前能通过运作把亏空的粮食给补了,结果中间出了纰漏,怎么都凑不齐。这下东窗事发,彻底惹怒了日本军方。
崔林被抓了后,第一个咬出来的就是詹四知。詹四知现在已经被抓到了日本宪兵队,听说那边主张严惩,搞不好都得判死刑枪毙。
一提到日本宪兵队,梁琇顿时又掀起滔天的恨意。秦定邦知道她动了气,摸着她的腰给她顺气,“就说了这些?”
“她要跟我们借钱,她说她手里没钱了。说是她先通过孟太太找了孟昌禄,老孟说这事儿可以办,就是需要一笔钱,但她手里又没那么多钱,所以就想起了我们。”
上次被救出来后,秦定邦给了孟昌禄一份大礼,并通过他,将冢本和五十岚都打点妥当。对于贪财的人而言,这实在是无法拒绝的大诱惑大实惠。看来这条线上的几个人,尝过甜头后,便来者不拒,甚至主动开价了。
杜漪薰也算精明,会找人,一下就找到了能办事的。
按理说,詹四知也是罪有应得,活该的。可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就这样彻底不闻不问,于心也不忍。秦定邦决定再帮他最后一回,这次之后就再也不管了。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吧。
当晚他就派张直把钱送了过去。
第二天,秦定邦正在办公室看账目。张直敲门,门一开,一脸憔悴的詹四知便进了屋,径直朝秦定邦走了过来,还没等秦定邦说话,詹四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秦定邦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三哥,没有你,我就死了!我真就死那里了啊!三哥……再造之恩啊。小薰都跟我说了,她昨天跟你求救,你晚上就把钱送了过去。要不叫那些钱,我今天就和崔林那个王八蛋一起挨枪子儿了啊!我一放出来时,正听到……正听到枪毙他们的声音。我都要吓死了!”
秦定邦看着詹四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窝囊样,抖了抖腿把他甩开,“你把日本人的粮给卖了,你不要命了吗?”
“我以为……我以为到交粮时,就能从其他地方找到补缺的,”詹四知哭得浑身一颤一颤的,“谁……谁知道崔林那么无能,开始跟我说的……说的好好的,真要……要粮的时候,他就找不到……粮了!”
“你至于这样拿命犯险吗?”
詹四知声音跟着高了起来,“我们家缺钱呀!家里都揭……揭不开锅了。”
“你们得怎么个花钱法?本来你自己就有住处,也不用付房租,还在那个什么教育局有一份差事,你家能揭不开锅?”
“小薰……”詹四知眨了眨眼,语气更委屈了,“小薰,她总要买一些首饰和衣服的……过时了的,她就不喜欢了。我总觉得她嫁给我就像亏了似的,这些再不满足她,那我更是对不住她。”
秦定邦突然不想跟这个废物再说什么了。他脑中闪出了一句话——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要是家里遇到个催账的,男人迟早要遭殃。可是他家里的那个,不也是当初他迷成那样,非娶不可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值得可怜。
“三哥,我请你吃饭吧。”詹四知的哭声消了消,眼巴巴地望向秦定邦。
“不用请我吃饭,你好好做人吧。以后不要再碰这些事了。我也不会次次都帮你救你,你要记着,下不为例。”
詹四知愣了一下,紧接着点头如捣蒜,“是,是,三哥我记住了。”
禅房里的男子
六月末的阳光,明媚到有些耀眼。所过之处,青枝绿叶,哪怕是一丛丛野草,都繁茂旺盛,看得藤原介格外心烦。
他其实不喜欢大晴天。日晃晃的,把什么都照得清清楚楚。他喜欢阴天,他喜欢坐在车里,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起码看不全他。
但现在不行了,他已经不再是特高课的课长了。之前他习惯的那些优渥,都被迅速地从他身边剥离。
他本以为自己升不到队长,起码还有特高课的课长可以做,至少不会这么快被撤职。实在不行,他多向新队长低几回头就是了。那阿久津健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像为难人的样子。
他根本没料到,阿久津健在升任队长的当天,便派人去清了他的办公室。随后,他不光因“失职”的罪名被免,军衔也被降级。新队长只给他安排了个特高课里管文档的闲职。
从此远离一切核心事务,冷板凳坐着,闲到不能再闲。
其实不光他,宪兵队里原先井上畯的嫡系势力,都迅速被免职或调岗。阿久津健以雷霆之势在各个关键位置安插上自己的心腹,其行动之迅速,令整个宪兵队侧目咋舌。
多少年天天挂着张憨憨的笑脸,像泥鳅一样滑头,谁都不得罪。真等权柄到手,立即露出真容,手腕比谁都狠辣。
不像他藤原介,一直锋芒毕露,结果过刚易折,以至偌大的楼里,没几个是他朋友。尤其现在他彻底失了势,之前那些下属,好点的对他面热心冷,差点的连掩饰都不掩饰,呼来喝去的也不是没有,背地里冷嘲热讽的,更是家常便饭。
他好勇斗狠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沦落到去做他最厌恶的文职。而那个绵里藏针的阿久津健,却成了真正笑到最后的狠人。
他岂能不恨!
不,还没到最后。一个大阪街头小贩的儿子,怎么能和他这样军人世家的后代相提并论。
他不相信藤原次郎倒台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在走进档案室的那一刻,他便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