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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这是三年前的事。晏容时当时二十一岁。

成为京城名门大族最年轻的一位家主后,晏容时将自己的父亲客客气气移送老家祖宅养病,顺带送走了十几位叔伯长辈。临行前赠他们一句话:“乡郡山水野趣,宜修身静气”。

乡郡山水野趣,宜修身静气。对着京城见不着的好山好水好风景,一年气死了仨长辈。

三年中秋月圆,时光荏苒。

祖父,父亲,母亲。总之,几位血脉至亲都不在了。过往恩怨皆休。

长乐巷大宅里倒还有个年老忘事的老祖母,整天乐呵呵地问“我家七郎在何处啊”。

十一郎已经走出门去,站在中秋明亮月光里,回身劝了句:“回去看看你家祖母也好。”

晏容时起身送他出去,不置可否,只说:“我自有去处。你且回。”

头顶月色偏移。

明亮月光在云层移动,逐渐升上中天。

被单独招来问话的工部巧匠站在长案前,把半融化的铁疙瘩小心双手奉还,又送上一把新打制的精铁钥匙。

“回晏少卿,小人想方设法取模,尽力修补原样。原本的铁钥匙有□□成把握就是这样。但具体能不能打开锁头,还得当面试过才行。”

晏容时拎起钥匙上方的小铜环,将沉甸甸的精铁钥匙举在面前,借着月光打量。

“极为厚重的一把钥匙。不像箱柜所能用的。”

“不像箱柜钥匙,太大了。”匠工也赞同:“瞧着倒像把守库仓的大门钥匙。”

晏容时晃了晃沉甸甸的钥匙。

“库仓钥匙我见过不少。少有这么厚重的。”

匠工见识过的库仓钥匙也不少,想了想道:“京畿三座武器库的库仓铜锁,小人有幸见识过一个。那钥匙,差不多有这么大。”

三座京畿武器库,晏容时都去过。

他回忆起武器库仓的大门。“我记得是整块浇筑的铁板,九尺高,两扇合拢。”

“是是。须得四个壮汉合力推开。” 匠工补充说:“小人时常修补武器,曾亲眼见过几次武器库开锁。两扇铁门上极粗的两道铜柱把手,挂极其厚重一把精铁大锁。锁孔粗圆,需要极大一把精铁钥匙打开。”

哗啦~哗啦~

手里沉甸甸的精铁钥匙碰撞铜环,发出细微脆响。

晏容时收起钥匙,叮嘱匠工。

“此事绝密,望你守口如瓶。若能顺利破获大案,会将你的名姓上报记功。若泄露出去,涉嫌通敌。你自己知晓轻重。”

“出去时莫声张。莫惊动其他人。”

——

官衙西边应家小院。冷掉的饭菜热过两轮。

阿织眼泪汪汪地打呵欠,“七郎还没来吗?我好困……”

应小满把新上市的柿子剥皮,喂了她一点点。“好吃吗?”

阿织闭嘴嚼了嚼。“好甜,好吃。”

“你慢慢地吃,边吃边等。吃完半个柿子如果七郎还没来,你就去屋里睡觉。”

阿织捧着柿子咬得不亦乐乎的功夫,应小满又说:“以后别叫七郎了。叫七哥。”

“啊?”阿织茫然地问:“又要叫七哥了?为什么呀。”

“你见了隋淼都喊隋家哥哥,连沈家大郎你都喊沈哥哥。”

应小满一边帮忙剥柿子皮一边说,“见了七郎,更该喊哥哥。七郎更亲近咱们家。”

说的有道理。阿织乖乖地改口。“好吧,喊七哥。”

义母对着满桌子菜,有滋有味地喝了口小酒,放下酒杯说:“先不急。等七郎跟咱们回老家,去你爹坟前,把两刀纸钱烧过,供一壶京城带回去的好酒,叫你爹在地下有个数,再叫阿织当场改个口,七郎从此算我们家亲近的人。”

说得更有道理。应小满和阿织两个都乖巧应下。“好吧。”

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阿织手里半个柿子还没啃完,高兴地跳起来去开门:“七郎来了!”

晏容时提着一个提盒来的。

三层大提盒,满满当当摆着八菜一汤。六荤两素,汤还是热烫的。

“从附近酒楼订的招牌菜。”

山煮羊,蟹酿橙,豆豉鸡,鲜鹅鲊,鲈鱼脍……

各色京城名菜一一摆出,连带应家自己准备的六道下酒菜,十四道菜肴,算是极为丰盛的席面了,小院石桌压根放不下。

义母张罗着把靠院墙放着的长木桌搬来小院中央,总算放下了十四道大菜。三大一小分两边对坐,义母带着阿织坐北边,应小满带着七郎坐对面。

每人面前重新添上筷子,碗勺,酒杯。

“我来晚了。”晏容时接过筷匙,好笑地捏了捏阿织呵欠连天的小脸蛋。他有些意外。

“带来的几道菜原本打算做宵夜。你们还没吃么?”

“阿织吃过了,我跟娘等你来。”应小满晃了晃被老娘喝得半空的酒壶,把第二壶酒放在桌上。

“知道你那边忙。难得的中秋节,你又不回家过,总不能叫你孤零零地在官署里自己吃喝一顿就算过了?”

她给桌上三个空杯挨个斟满,放在各人面前。

“好了,不拘人数多少,总归在一起吃席过节。娘,七郎来了,你老人家举杯呀。”

义母今夜酒喝得有点多。不过她的酒量显然比女儿好得多,脸上压根不显,只有点酒气上头,显出平日少见的开怀模样,应小满一催促,义母干脆地举杯。

“咱们应家在京城过的头一个中秋。没啥好说的,大家都平平安安最好。”

应小满欢喜举杯:“敬八月中秋好月色。”

晏容时同时举杯:“敬中秋皎月,愿四海安平。”

阿织左看看,又看看,跟着举起蜜水杯子,憋了半天:“喝!”

——

今晚放开肚皮吃席,吃喝得尽兴。唯一的遗憾是酒不太够。

应小满拔开酒瓶塞,一滴滴地往酒杯里滴。

“两壶酒这么快就见底了。”她嘀咕说:“我都没喝两杯。今晚娘喝得好多。”

“我再叫人送一壶来倒是不打紧。”晏容时摇了摇空壶放下,悠然说:“怕有人喝醉了,当着家里小孩儿的面,又喊七郎,亲亲——”

应小满扑过来捂住他的嘴。

“别说。”她小声说:“娘不知道。”

晏容时同样低声说:“别怕,你母亲吃喝得高兴,不见得留神听我们说话。”

难得八月中秋好宴席,义母确实还在兴致极高地吃喝,时不时地塞两筷子好菜去阿织嘴里。阿织已经吃得肚皮滚圆,应小满抱起呵欠连天的小丫头,送去屋里哄睡。

哄睡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屋外传来的交谈声,老娘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很高兴,和对面的七郎絮絮叨叨念起许多老家的人事。

阿织已经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应小满轻手轻脚地擦脸洗手脚,换了身睡觉的单衣,被褥拉开,把乱动的小手小脚塞进被褥里。

晏容时在小院中,还在和看来很清醒的老人家闲聊。

“我的生辰在庚午年正月十五,午时生。生辰八字需要我写下么?”

“要的。”义母惋惜地说:“我一辈子不识字啊。还好我家伢儿识字,字写得平平整整的,咱们村里的先生都夸她写得好。”

说着说着,更加惋惜起来:“可惜她小时候家里穷,没得多余的钱供束脩请先生。伢儿没正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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