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蓉拎着扫把走到街心上,见那群街溜子围着个头发蓬乱,浑身上下脏得看不出衣服颜色的流浪女,周围站着几个抱着膀子看热闹的生意人。
一个脖子上和吊裆裤上都挂着链子的黄毛捡了颗石子扔那流浪女:“卧槽这玩意儿真是脏得都包了浆了,哥儿几个,要不咱们干脆给她赶到万家河里去去味儿吧。”
另外几个街溜子闻言便拿起手里的树枝去驱赶,一边赶一边嘴里噢噢怪叫着。阳历五月的天气,温度虽已升到二十多度,但河里的水还是透心子凉。何况那万家河深的地方足有十几米,每年夏天都要淹死几个去凫水的学生。这姑娘要是被赶进河里,还能有命活吗?
“你们这群砍脑壳的,老娘让你们天天不学好!”
张淑蓉举着扫把,愤怒的向黄毛冲去。
“诶你这死老太婆,有你什么事儿?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黄毛一边躲一边回头指着张淑蓉叫骂。
另外几个街溜子见同伴被追打,赶紧一窝蜂似的围过来,一个瘦猴一样的红毛抓住张淑蓉的扫把杆儿想抢过来,手腕子忽然一疼,偏头一看,快把他腕骨捏碎的是一个拴着围裙的高壮汉子,那汉子手里还拎着把剔骨尖刀,正满脸煞气地盯着他。
“你想干啥?”那汉子问红毛。
红毛默默衡量了一下彼此的武力值和手腕上的疼痛值,识时务的一把撒开扫把,赔着笑:“哥,不……不想干啥……哎哟哥,哥你轻点儿,手要断了!”
严锋一把推开他,骂了声滚。
几个街溜子平时在这街上也只是做些找初中生勒索点儿零花钱,调戏下小姑娘,欺负下小乞丐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正儿八经操起家伙打架斗殴这种事一次没有过,他们也不会去找那种硬茬子的茬儿。
第4碗面
黄毛看了看严锋,对面只有一个人,再加个战斗值约等于零的老太婆。他们这边六七个,数量上完胜。但坏就坏在对方手里有刀啊,这他妈要是打起来,刀扎在谁身上都是个事儿。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黄毛一声令下:“撤!”一群街溜子骂骂咧咧退出战场,作鸟兽散了。
张淑蓉冲着那群街溜子的背影“呸”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扶起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流浪女。
“妹娃,不要哭了,快站起来,地上冷。”
握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腕,张淑蓉鼻子忍不住发酸。
东平镇的街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两个流浪儿,镇上的人都喊他们疯子,因为他们大多心智不正常,要么是自己走失的,要么是家里人不想要被赶出来的。天天在街上流浪,跟野狗、野猫一样到垃圾堆里找吃的。偶尔有好心人接济下,给点吃的或者穿的。过个天,或者七八天,人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哪儿还是死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估计是好多天没吃饭了,手上一点温度都没有,脸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受了多少欺负。
“哎,真是造孽。”张淑蓉拍了一下大腿,伸手拉住那流浪女又瘦又黑的小手,“阿姨别的东西没有,饭管饱。来,跟阿姨去吃饭。”
张淑蓉一手拖着扫把,一手拉着那流浪女往自家店里走。
“谢……谢谢阿姨。”那流浪女乖顺的跟在张淑蓉身后,抽噎了几声,抹了抹眼泪,小声道谢。
“哎呀,你……你不是疯子啊?”
张淑蓉停下脚步,回头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流浪女。
以前她也接济过一些流浪儿,都只会冲着她傻乎乎的乐或者咧着嘴哭,哪会懂得人情世故说一声“谢谢”。眼前这个又瘦又脏倒是和他们一样,但那黑眼珠却是亮而有神,不像疯子那样雾蒙蒙的,直愣愣瞪着人看。
可既然心智正常,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流浪女满脸惊惶:“不,阿姨,我不是疯子!我只是被人骗了,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
“哎呀那些缺德冒烟,该拉去砍脑壳的死骗子!”张淑蓉恨恨骂了两句,“现在骗子太多,你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点。走,先去吃饭,你看你瘦得皮包骨头的,屋头爸爸、妈妈看到了不知道好心痛哦。”
流浪女闻言,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哭得不大声,单薄的胸膛一抽一抽的起伏,一副委屈、伤心到极点的样子。
张淑蓉想她一定是在外遭了难,如今听自己说起父母才哭得这么伤心,怕她哭出个好歹来,不敢再触她的伤心处,一边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一边安慰道:“妹娃不要哭了,不要哭坏了身子。”
又转头吩咐跟在后边的儿子:“小锋,你赶快去煮碗面,煮三两,少放点辣子,多加点牛肉。”
严锋应了声“好”,径直往厨房去了。
他见惯了母亲接济街上的流浪儿,母亲就是这么个矛盾的人,少收了一两碗面钱,都会在心里怨自个儿。遇上可怜人,又会毫不犹豫施以援手。光是这样撒出去的面,就比那少收的几碗多了去了。
第5碗面
虽然心里并不认同母亲的做法,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他又不是什么大老板,做着日进斗金的大生意,哪里帮得过来?不过母亲心善,愿意做好事,他也不会去忤逆她。
张淑蓉把那流浪女安置在凳子上,取了几张湿巾给她擦脸上和手上的污渍。
“妹娃,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张淑蓉给她擦完脸,发现这小姑娘竟然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小的一张瓜子脸,就是太瘦了点,右边脸颊带着好大一处擦伤,结了痂,有些污泥沾在上面。她不敢硬擦,想着待会儿拿酒精给伤处消下毒,转而去给她擦手。
“阿姨,我叫李瓶,瓶子的瓶。家在云城陵水县下面的一个小村子。”
张淑蓉“哦”了一声,注意到小姑娘的名字,“你这名字真特别,我听过平安的平,苹果的苹,第一次见有人把瓶子的瓶当名字的。”
李瓶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接过张淑蓉手里的湿巾自己擦,“阿姨,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妈生我那天正好赶集,我爸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个矿泉水瓶子,就顺便拿来做名字了。”
“哈,原来是这样。”
张淑蓉把手里的湿巾递给她,看她渐渐露出本来肤色的手,手心上好几个厚茧,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磨出来的,小姑娘以前的日子可能也不怎么好过。
哎,农村的娃娃,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妹娃,就是这样,小小年纪就得学会屋里的家务,屋外的农活两手抓,早早就把一双手磨得全是老茧。
严锋端了面上来,一大碗,细而劲道的面条,红亮的汤底,炖得软烂的牛肉,上面撒着碧绿的香菜碎,浓香扑鼻。
李瓶上一顿饭还是两天前在街边捡的一个孩子咬了一口扔掉的馒头,她太饿了,抖着手夹了一筷子面进嘴里,立刻被烫得“嘶嘶”直吸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