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陆鸢今天手气差,回回烂牌,只输不赢,她仍是乐在其中,青棠却有些受不住了,看着陆鸢的牌皱紧了眉。
“胡了!阿鸢的庄家,你得给我双份,今儿手气真好!”
一个妇人笑呵呵冲陆鸢伸过手去,陆鸢朝青棠看了眼,青棠只好不情不愿从已经空瘪了的荷包中掏出十个铜板。
“夫人,别玩了吧?”青棠小声说,这样输下去,钱倒是小事,只是大过年的难免坏心情。
几个妯娌正赢得兴起,不想这么早散场,纷纷道:“再玩会儿嘛,难得这么高兴!”
“你自然高兴呀,阿鸢的钱都进了你囊中。”
“你赢的也不少呀。”
“没你赢的多。”
“那我也是凭本事赢的,不偷不抢,再说了,阿鸢才不在乎这点小钱呢,是不是,阿鸢?”
陆鸢笑了笑,没接话,摸了一张新牌,似在考量着敢不敢打出去。
陆鸢又输了一把后,坐在茶案旁的褚昉都看不下去了。打牌这事有的时候牌技就是抵不过运气,就他观看这几局,几位嫂嫂两圈牌摸下来便胡了,显然取的便是一手好牌。
再这么输下去,陆鸢该要生闷气了。
褚昉使劲咳嗽了两声,青棠循声望过去,眼珠一转,立即大声道:“姑爷回来了,还没用饭吧?”
陆鸢也起身朝褚昉走去,柔声问:“何时回来的?”
牌局不得不到此为止,诸妇纷纷起身,同褚昉寒暄问候几句,拿着钱袋子走了。
兰颐院清静下来。
褚昉对陆鸢道:“你今天运气不太好。”
不等陆鸢说话,他又说:“是不是该做个福笺,转转运?”
陆鸢疑惑地看着他,“还有这个说法?”
看陆鸢反应,褚昉就知道她不是忘了给他放进去,而是压根儿没做。
“你不知道?”褚昉神色认真,确有其事一般。
陆鸢摇头,并没做福笺的打算,“说不定我下午运气就好了,新年新岁,百无禁忌才是。”
褚昉没有得逞,脸色淡下来,摩挲着腰间的福囊,看着陆鸢不语。
“怎么了,朝会有事发生?”陆鸢问。
褚昉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可知,很多事都是相伴而起的?”
见陆鸢完全不知他意欲何为,褚昉扫一眼屋内陈设,似想找个具体的例子与她解释,最后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福囊上。
他举起福囊,用举一反三的语气说:“就好比这福囊,是要配着福笺的,两者相伴,福运增生——”
他突然停顿,恍然有所悟一般看看福囊,复看回陆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陆鸢抿抿唇,忍俊不禁,一个福笺而已,他犯得上如此迂回费劲么?
“福笺怎么做?”
褚昉寡淡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情绪,“你写祝语,我来镌刻。”
他从斗柜里翻出一个匣子,开了锁,里面放着一个朴素的白布袋子,旁边是各种各样的玉石,有的成色极好,有的则普普通通,一番挑拣后,选定一块通透的圆形白玉。
陆鸢从不知道他还会在玉上镂字。
忽想起他送她的生辰礼物,是一面巴掌大小的带柄妆镜,镜背嵌着一整块白玉,玉面上阴线作画,画并不复杂,是位折梅女子的背影,她梳着妇人发髻,身段窈窕,穿着寻常的罗裙,纤纤玉指落在梅枝上,作折梅状,梅树上画着一对儿喜鹊,一个安安静静,一个扑棱着双翅,伸喙啄另只喜鹊的颈羽,分不清是在吵架还是在嬉闹。
她本以为这妆镜是他在外头买的,莫非后面的画是他亲手刻的?
“你去年送我的生辰礼物,是你自己,制作的吗?”
褚昉手下一滞,并没看陆鸢,垂着眼说:“我哪有那个时间。”
停顿不过片刻,又问陆鸢:“你不会以为那女子画的是你吧?”
陆鸢本来没往那方面想,听他一说,陡然觉得那背影熟悉的很,还有那对儿喜鹊,好像也是她提过一嘴的。
“那妆镜是我在扬州买的,你别多想。”生怕她误会似的,褚昉解释了句。
他如此着急撇清关系,好像承认用心做礼物是件丢人的事,陆鸢的脸色也冷了几分,不再问妆镜的事,坐去书案旁,很快就写了两句祝语出来,交给他,“刻吧。”
褚昉一看,纸上写着两句再寻常不过的吉祥祝语,连团郎都会说的那种。
“就这?”褚昉不满。
“不然呢?”陆鸢反问:“要不,我也花钱买两句别致的祝语,才算用心?”
褚昉皱皱眉,顿了会儿,扯下腰间福囊交到陆鸢手上,“既如此为难,何必费心,还你!”
陆鸢攥着福囊,转手朝烧着炭火的炉子扔去。
褚昉愕然之余,顾不得多想,箭步往前一跨,在福囊掉进炭火前的一个瞬间截了下来,因距离炭火太近,他虽截下福囊,衣袖却垂进火中,带出一片火苗。
他拍打着火苗,见陆鸢掂了茶壶过来,忙道:“别泼!”
他手里还攥着福囊,福囊里面装着纸团,不能碰水,更不能碰火。
陆鸢没有泼,只是对着他衣袖上的火苗浇了水,问:“可有烧伤?”
“没有。”褚昉冷冰冰说了句,攥着福囊回内寝去换衣裳。
他这般冷脸色,陆鸢也未跟进去,明明是他自己先耍性子不要她的东西,她扔了,谁叫他又冒险捡回来?
陆鸢转头,看见桌案上他挑好的玉石和一把刻刀,玉石坚硬,大约为了方便用力,刻刀顶端缠着几匝布,布有些脏污,还有已经干了的血渍,约是刻石受伤不小心染上去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刻刀经常使用。
但陆鸢不曾见过褚昉使这刻刀,大概是他少年时的爱好?
甚至他拿出玉石的那个匣子,因着上了锁,陆鸢也从未好奇过里面装的什么。
不知为何,陆鸢脚步不听使唤,朝斗柜走去。
匣子未及锁上,入目便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玉石,有的上面刻了一两个字,有的刻着画,但多有瑕疵,好像不小心用偏了力,剌了一个豁口出来。
她随手拿起一块刻字的玉,见上面镌写着她的名字,有的笔画线条里还残留着血色痕迹,应是他不小心伤到了手,血落进玉石里,表面的可以擦掉,但留在刻痕里的却不易擦掉。
陆鸢仔细回想可曾有什么时候,褚昉手上经常有伤口的?
但她想不到,她确实很大精力放在生意上,对褚昉都关注很少,又怎会关注他手上细小的伤口?
她放下玉石,拿出旁边的素布袋子,从封口看进去,应是一沓纸。
写了字的纸,厚厚一沓。
陆鸢同样没有印象他何时写下的这些。
原来以前,不止他不了解她,她也不曾明白过他。
打开来看,第一页纸落款是丁丑年腊月。
那是他们和离前一年。
“今日闻,吾妻陆氏折梅庭中,甚为欢颜,竟因我母和离之言,然我观其态,概以退谋进之计耳,她实慧黠,倘同其父入歧途,甚可惜可叹,万勿纵之……我自聘她为妇,从未生过弃离之心,然她惶惶不安以至用计,概因我严厉之过,今后我亦当自诫,以定她心。”
匣中之物 ◇
◎他一度想毁掉◎
这页纸的最后, 苍劲有力地落着几个字:“我实可笑!”
与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