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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几分钟后,浴室水声消失。

她忙放下手机,仔细着右臂,慢慢下楼。

她现在对右臂是越看越喜欢,下午去服务区加油,去南迦巴瓦峰的观景台,路上不少人在若有似无地瞟她的手臂,没有人想到这是骨折,只以为这是哪儿买来的手工手袖,怎么还一只手有,一只手没有。

趁着人还没出来,她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整理一下浴袍和头发。

猛然想起,上一次洗头,还是在出发第三天的理塘,后来逐渐高反,怕高反严重,第四晚芒康海拔4300,第五晚左贡海拔3700,这两天她只洗了澡,原本楸楸打算到海拔3200的八宿洗头的,刚好第三天时间,加上不怎么出汗,在高原也不冒油,相反她干的快起皮了,因此很愉快就这么决定了。

谁知道……在波密那三天亦没有洗头,她刚脑震荡过,还来了生理期,依然在轻微高反中,就更不适合洗头了,免得造成头部缺血缺氧。

再仔细算算,从第三晚的理塘到今天林芝……八天。

整整八天。不数不知道,一数头都痒了。

浴室门开,裵文野从里出来,似乎没想到她就站在门外的落地镜前,他动作一顿,随后把脏衣服放在一旁。

他浴袍虽然套的松垮,然而不该露的,基本都遮得严实。

“怎么了?”

“我想洗头。”楸楸可怜兮兮地,如实说了。

还问他为什么都没有高反,不是说直飞高原更严重吗?不是说平时身体越好的人越严重吗?

虽然她不想看到裵文野高反,可这是不是太违反人性了?他居然每天都在洗头。

裵文野先是没有回答,他用干净的柔软毛巾擦了擦头发,思索片刻,才说了声好吧。

彷佛回到三年前,在加格达奇,背下垫着两张凳子,她躺在上面,右手乖乖搭在肚子上,依稀能看到天花板,还是木板砌成的,旁边有灯光晕着他的脸孔线条,好在他脸部线条足够清晰,令她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裵文野也有帮她洗过头,不过当时没受伤,她要么是坐在浴缸里,顶着一头泡泡,要么是站着,抱着他,湿漉漉地依附在他身上,将头上的泡泡挪到他头上,更多时候是在玩闹,蹭得他哪里都是,他也不生气。

裵文野很少发她脾气,就连不高兴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她够作,半夜不睡觉非要去爬山看日出结果冻感冒,用手去挡电梯门,即将关上的车门,为了耳环翻到甲板外的栏杆,桩桩件件,要么无语,要么吓得他额角一跳,平时总是四平八稳的声线,都吓出高峰的弧度。

至于真正动怒?一次都没有吧?楸楸不确定,也许他对她有真正的生气过,只是她没有注意到。

他的五指插入她长长的发丝,指腹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小心避开她的耳朵。

楸楸心里动容,她仰着头努力看他,“你说,等我们老了,也会这样吗?”

“你今年才二十六。”他感到好笑。

可你再过几天,就三十了。楸楸回过头,抬起右臂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又说:“可是时间过的很快的。”

“等你老,至少还得等个三十四年。”

楸楸不言语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她不能,也无法看着自己渐渐老去,看着她和裵文野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也无法接受,终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越想,楸楸心里越难过,胸腔里似有团气体在无限发酵,彷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又或是体内爆炸。

她感到委屈,完全不想哭,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跑出来,她试图闭着眼睛,去阻止眼泪溢出,睫毛在颤抖。然而眼泪还是从眼角漫出来,小小一潭堵在眼角内眦。

她一边控制着不要情绪爆发,一边唾弃自己太过矫情。人固有一死,这个道理,她老早就知道了,怎么今天却无法接受了呢?

一瓢温热的水从她额际缓缓流下,冲走发间打发的泡泡,水流舒缓而奔泻往下到盆中,再倒掉,被洗发露沾染过的水涓涓流入下水道。裵文野拿下花洒,重蹈覆辙地清洗着残留在她头皮上的化学品。她的思绪、心跳竟然渐渐恢复了平缓、宁静。

她仰着头,迫切想去看他的脸,蓄在眼角内眦的泪水倒流,淌过眉毛,额头,最后没入到头发里。

“别动,闭上眼睛。”他忽然说。

“噢。”楸楸声音闷闷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眼睛上忽然覆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她闭着眼,视觉感官关闭,只能凭着感觉,依稀能感觉到是裵文野的手,手上带着些许洗发水的清香味,粗砺的指腹揩拭着她的内眦、鼻翼,力度很轻,揩走那些泪痕,宛若在描绘她的五官和脸骨,到眉骨,最后回到额际。

头发被卷在毛巾里,楸楸睁开眼睛时,有点不敢看他,只一个劲儿地瞅着湿漉漉的地面,想着这民宿就这一点不好,干湿分离糟糕。又想如果裵文野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她怕自己又哭得稀里哗啦。

然而裵文野并没有过问他的眼泪,吹风机的噪音很大,他将风口拉远了一些,将她头发吹得纷飞,任由楸楸抱着他腰,脸埋在袍带上。

楸楸的头发长了很多,第一次见她时,她十五岁,那时候她就是中长发,头发堪堪及肩,不挡脸,丁裕和给她编各式各样的小辫子,从不重复样式的发夹,以丝巾束缚,十足十的一个爱美的小姑娘。

后来去到纽约,她还是中长发的长度,倒是很好打理,只是不再编辫子,她也不会编,基本全靠染和卷。

两年前,她开始把头发留长,不再去剪,吹头发的时间亦长了许多。

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你好像很喜欢抓我头发,我看视频,太短了看着不够刺激,留长一点绑公主头,会舒服很多吧?”

哪有很喜欢?

偶尔吧。

行吧。也不冲突。裵文野心想。于是就这么留长了,理由很草率。

这两年只要俩人处在一起,必定会拍视频,只要拍了,楸楸就会整理着上传。

美其名曰,别人是为了记录分享生活,她也是为了记录分享生活。

有一次她在上传视频时犹豫,问倘若被人发现这是他的话,该怎么办?虽然这样的概率很低很低,却也不是没有。

她可不关心自己,反正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网线一拔,乐得清静。

裵文野就不了,他来这么一出,只会身败名裂,公司股票大跌,也许还会被爷奶父母断绝关系。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思索良久,脑海里涌现了许多情绪和如果,假使真落到那步田地,如楸楸所说的,公司股票大跌,身败名裂,和亲人断绝关系,那么楸楸呢?她还会在他身边吗?不,她不会。因为他的拼图里没有身败名裂这块碎片。因此他无法像平常一样,告诉她,怎么开心怎么来。

没等他找到自己的回答。楸楸又说:如果你的朋友,家人,发现这个人是我,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他说。他对这个无所谓,只要那些人嘴巴干净点,少在背后嚼舌根,不被他发现就行。

“你不想被发现吗?”他又问。

“当然不想。”楸楸不解地看他,“否则我怎么会把头部截掉呢?”

她为之着迷的,是这份暗戳戳的心思。就像她曾经迷恋死亡气息一样,她对这些病态的、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癖好,没有任何抵抗力,只要不危害到旁人,那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然而她也知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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