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王术的冰淇淋先做好了,她舔了口冰淇淋,正要跟李疏道别,听到背后有人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她转身疑惑看过去,是一个跟李疏差不多年龄、身高的男生。
林和靖给了李疏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而扯出非常有亲和力的笑容,问王术:“我们正要去吃饭,就在附近,不远,你来吗?”
王术怔怔道:“你这个邀请有些突兀,我都不认识你。”
……
2
李疏给林和靖做了个介绍,王术就认识了,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俩走了。也不能说稀里糊涂吧。王术是个馋嘴子,林和靖说那家的烤鱼做得特别好,你要是不提前预约,根本就吃不到,她就缴械投降了。
果然是特别好吃的炭烧烤鱼,王术第一口就忘记了正在她家吃饭的男神。她打听了下价格,居然比她想象中还便宜些,也就是说,即便她家如今破产了,一个月吃一回也不是不行。
——继夜半“仙府”以后,王术又找到此地一个可取之处。
王术问李疏:“你来这里打球,是家住附近吗?”
李疏夹着块鱼肉点头,跟她说了住址。居然就是锦绣大道那一侧的跃层公寓。
李疏问:“你也住附近?”
王术觉得“也”这个字他用得非常灵性,她说:“秋粮胡同,破产了,刚搬来的。”
盘中的烤鱼吃到见底,王术抹了抹嘴,截断林和靖不断望向李疏的视线,说:“林学长,也不熟就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林和靖其实是想给李疏造桥铺路,因为见李疏似乎比较关注王术,上回去给人领跑,这回去买并不喜欢的冰淇淋,但见李疏不配合,只好临时找了个借口:“就想问问上回在图书馆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的情况,比如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我在楼下看到了,你左边站着李疏,右边站着那个女生。”
“你说钱慧辛?”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王术回忆下那天的站位,遗憾道:“她叫钱慧辛。但她初中就立志独美,到现在都没变。”
林和靖问:“为什么?”
王术不好暴露钱慧辛有个家暴成性的爹,便笼统道:“她就是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林和靖恰到好处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王术自觉这顿饭蹭得有点亏心,硬着头皮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故意道:“也不知道我男神回去了没有,我这吃饱了就困,想回家了。”
果然,林和靖和李疏一同向她望过来。
王术翻出包里的纸巾,给两个男生各分一张,一边慢条斯理擦嘴,一边解释:“我男神林普跟着他女朋友一大早来给我家送温暖,我怕待久了露出嫉妒的嘴脸不好看就躲出来了。”
林和靖闻言长长地“啊“一声,望向李疏的眼神有些微妙:嘿,这可怎么好。
李疏回之以“你能不能不找事儿”的犀利的一瞥:我只不过是觉得她比别人生动有趣些。
王术吃饱喝足确实是有些困了,她眼皮微垂琢磨着道别辞令,没有注意到两个男生的眼神交锋。
……
王术挥手离开以后,李疏接到成玥的电话,成玥哽咽着说自己不小心打碎了妈妈最喜欢的陶罐儿,他可怜兮兮地问哥哥怎么办。李疏给林和靖听了电话,无奈与之告别——两人本来商量着饭后去趟图书馆的。
李疏回去的路上不经意想起王术提到男神时略带忧伤的神情,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突然一脚踢飞了道旁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碎石子。
3
“仙府”并不总能看到,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首先得是月底或月初的夜里,以保证黑峻峻的大背景,其次高楼得有房间灯火通明。
王术这天辗转到凌晨都睡不着,索依譁性借着上厕所,出来院子里透气。
晚饭时,杨得意向大家宣布她要去体育场前面卖煎饼果子,说跟人打听了,一个月起码能挣一万,她要是勤快点,也说不定能挣到两万。杨得意说,她大嫂即王戎王术的舅妈,以前就干过这个,听说手艺平趟十里八乡同行,大嫂愿意教她。
杨得意原来总是洋洋得意,花样向周围的邻居朋友显摆她的舒心日子。她虽然提前退休了,但是她的退休工资不低,王西楼在会计师事务所的收入不低,两个女儿也争气相继考上了不错的本科。王术看不过眼她各种见缝插针显摆,好几回在人后数落她,“你这样有意思么,以后没人带你玩儿了。”而现在,这个顺遂了半生的女人,在饭桌上低下头颅,略带拘谨地宣布,她准备去卖煎饼果子。
王戎和王术听罢都第一时间表达了反对的意思,尤其是王术,她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杨得意笑脸迎人的模样——做生意肯定是要笑脸迎人的。反而王西楼慢悠悠说行,并说要趁个周末陪杨得意一起去挑推车炉灶什么的。
王术从厕所出来,转头瞧着西天的“仙府”发呆,她真希望眼前的日子都是一场梦。如果数月前生日许愿的时候,不许那些天花乱坠不切实际的东西,只许日子平顺就好了。
杨得意只听到一声门响,半天没听到第二声,忍不住出来查看。她看见王术坐在东墙根的石桌旁杵着下巴发呆,心里突然狠狠酸了一下。
“妈?”王术很快发现了杨得意,“你开门灯再出来,我给你开厕所灯。”
“我不上厕所,就出来看看是你还是你姐,怎么出来半天不回屋。”杨得意缓声说着,“啪嗒”开了门灯,向着王术走来。
王术露出懊恼的神色,怏怏道:“我明天去胡同口那个修车的铺子里借点机油回来,给门轴上上油。开门声太响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杨得意在王术身边坐下,闻言忍不住笑了,“我就是在这个院儿里听着这开门声长起来的,这声音或许能吵醒你们爷儿仨,肯定吵不醒我。”她顿了顿,继续道,“是正跟你爸商量着摊位租赁的事儿,你爸他说这两天请个假就去给我办了。”
王术听杨得意再度说起煎饼果子的事儿,并且似乎这个事儿已成定局,露出不开心的神色。她确实是埋怨杨得意贪图高息上人家的当,但她更不愿意杨得意五十四岁的人了去支个摊儿风吹日晒。
杨得意做出王术同款的杵着下巴发呆的姿势,只不过是镜像的效果,与之面对面。今天是农历初四,月辉聊胜于无,却也足够杨得意看清自家小女儿的轮廓了。
杨得意不由生出些感慨,似乎只是几年之前,王术还是个不及她腰高的幼儿园小朋友,她下班回家,尚未打开防盗门,就听到小朋友歇斯底里的哭声,一问原来是姐姐吃光了冰箱里的草莓,这位霸道的小朋友要求姐姐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又被脾气不好的姐姐按在地上捶了一顿……仿佛只是下了几场雪的功夫,王术居然就长成了眼前眉清目秀的大姑娘。一日日的时光都去哪儿了呢?
“……妈妈,大半夜的,你一句话不说这么看着我有点瘆人。”王术突然道。
“啊,就是突然想起个类似的场景。大概三十多年前,我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天半夜也跟你姥姥在这个石桌前坐过。是个夏天,七八月份吧大概,停电了,屋里太热了,睡不了人。你姥姥一下一下给我扇着蒲扇,念叨着说蒲扇扇出来的风比较软,我不信,风哪里分硬的软的。”杨得意意犹未尽地这样说着,伸手触了触王术柔嫩的面颊。
王术极少听杨得意说起姥姥,王术的姥姥早在王术尚未出生就因病去世了。
“术术,对不起啊。”杨得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