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外面空地上传来口哨声,似乎是管教在领着监舍的人做什么活动。“哐当”“哗啦”下面楼层里某个房间的铁门被粗暴关上并?锁紧。钱慧辛回神?轻轻抠了抠手背。
冯淑萍跟在管教后面走进会客室。钱慧辛起身又坐下。
——因?为今天?是钱慧辛生日,也因?为冯淑萍最?近表现得好?,所以管教特别?允许他?们在会客室见面。
“上回跟你提过一嘴,你妈妈中秋参加监狱举办的手语操竞赛以后就开始自学手语了,前两天?我路过一看,都能?用手语跟同个监房的狱友简单交流了。”管教把冯淑萍带到?钱慧辛对面的座位,跟钱慧辛说。
“啊,我买了几本手语教材这回带过来了。”钱慧辛赶紧说,从背后拽出个透明?塑料袋。
管教欣慰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因?为这些书进来时已经被翻检过了,所以钱慧辛征得管教同意直接就将?它们交到?了冯淑萍手上。两人交接书时,手指碰到?了一起,钱慧辛抖了一下,被冯淑萍轻轻握住了。
钱慧辛一愣,眼圈立刻就红了。她低低叫了声“妈”,眼泪滚滚落下。
管教见状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提了提,她默不?作声走开了些,给?她们腾出方寸之地抒发情绪,但仍尽忠职守地保持关注着这边。
冯淑萍说:“去年就跟你说了,过生日自己过就好?了,来监狱找我晦气不?晦气?”
“不?晦气,谁在这天?生的我,谁就得这天?陪我过。”钱慧辛粗鲁地横臂擦掉眼泪,露出开心的笑容。
冯淑萍看到?钱慧辛的笑容愣了一下。她有两年的时间没见过钱慧辛这样由衷的笑容了。不?,其实不?止两年。冯淑萍就这样瞧着叫着自己“妈”眼里湿意未退又染上了笑意的女生,忽而自己也笑了。
冯淑萍虽然个子不?如钱慧辛高,但五官可比钱慧辛精致多了——三秋胡同的老街坊们都是这么评价的——她这一笑就露出了美人相。管教在不?远处望着,虽然面上做到?了不?露声色,内心却无限唏嘘。
……
钱慧辛前脚刚迈出第三监狱大门,王术便摘掉耳机往口袋里一揣小跑着迎过来了。她觑着钱慧辛的神?色,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纠结半晌,斜勾着脑袋小心翼翼问:“吃不?吃面,来时经过的那家?”
钱慧辛故作严肃盯她十来秒,突然露齿一笑:“不?吃面,我想吃蛋糕。”
王术神?情一松嘿嘿笑着大力点头:“有,有有,水库下游就有个大拇指(面包房)。走,去大拇指端个蛋糕,到?水库边上赏赏我们穷人的景。”
因?为这一天?遇到?的全是好?事儿,早上姥姥一边抱怨她赖床一边几乎强行喂到?她嘴里的长寿面、上午冯淑萍阔别?已久的亲近和下午王术挖空钱袋买的甜而不?腻的生日蛋糕,钱慧辛趴在石栏上望着滔滔黄河水甚至惬意地哼了几声电视剧插曲。
王术舔掉食指指腹的奶油,走开几步扔掉纸托,用两根手指从口袋里夹出张湿纸巾,慢悠悠擦拭着双手在落日的余晖里走回来。
“昨天?我去图书馆借书,见到?你和林和靖坐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没熟,是碰巧遇到?。阅览室没空座儿,他?朋友刚好?提前离开了,我就去坐了他?朋友的位置。”钱慧辛漫不?经心地解释,又蹙眉不?满地继续道,“我辈真是越来越卷了,以往都是考试周才一窝蜂涌去图书馆抱佛脚,现在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也都是风雨无阻。”
王术回忆起王绒及大舅家的表姐刚毕业时四面八方碰壁的焦虑,心有戚戚焉:“可能?是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没有点知识傍身,毕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也没见你去几回图书馆跟人卷啊。”钱慧辛斜眼看她。
啧,长得好?看就是吃香,斜眼看人也赏心悦目。王术望着钱慧辛不?由感叹。而像她这样长得一般的人,一斜眼,杨得意就要抄家伙。
“我只?要想卷,在哪儿都能?卷,根本不?需要图书馆的氛围烘托。”王术说。
“这一点我信你。我听你妈说,你高三决定奋发图强时,去楼下小商超里买包卫生巾的功夫都能?背一篇英语范文。”钱慧辛顿了顿,无奈道,“可我不?行,只?要周围一乱,我就很难集中精神?。”
王术曲指在石栏上邦邦磕了两下,露出严肃脸,“跟你说林和靖呢,怎么扯到?这里了?”
钱慧辛伸手勾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不?是告诉你了不?熟么,有什么好?说的?”
王术听着钱慧辛理所当然的轻飘飘的语气,在心里提前给?林和靖点起了蜡。
“我觉得他?喜欢你。”王术认真道。
“我也觉得……”钱慧辛虽然笑着,但也是很认真的态度,“但那是他?的事。”
王术抿了抿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给?钱慧辛竖起个大拇指。
……
3
王术跟钱慧辛在水库旁吹着风聊天?时,王戎正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她上完药顶着花花绿绿的一张脸抄起个酒瓶就出去了。然而遍寻不?到?曹平——大约?璍是被他?的那两个朋友劝着出去喝酒了。王戎将?酒瓶砸碎在墙上,在原地急喘片刻,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说自己卡里的钱被人偷走了。
在等?待警察上门的时候,王戎突然笑起来了。曹平早在几个月前被她发现的时候就说过,她没法证明?那些钱不?是她自己转出去的,她确实如他?所言没法证明?。他?们夜里睡在一张床上,他?多精明?,早弄清楚了她的支付密码,而且他?转账的那个朋友她也认识,曹平欠着那个朋友的钱,欠挺长时间了。整件事情唯一的不?妥之处就是转账以后转账记录被删掉了,如果真是她自己转的,她没必要删记录,但这点“不?妥”过于薄弱了。
王戎想起来去年祭灶节时,她还嬉皮笑脸让王术转告三秋胡同里最?漂亮的小姑娘钱慧辛,“男人都可会伪装了,不?要上男人的当”。嗐,她自己都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让人两句关心就给?哄得找不?着北了。
王戎最?初对曹平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在她们公司附近的巷子里开着一家以面食为主的苍蝇小馆,面的味道倒是还行,但也只?是还行,而且店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根本留不?住客。
她那晚加班至九点多,关机下楼时实在扛不?住,拐去了他?的小馆吃面。结果刚点好?面付了款,店里就进来了几个醉醺醺的男人。他?们把店里的塑料凳子拽得哗哗响,大声喧哗,满嘴脏话,并?时不?时不?怀好?意盯她一眼。
王戎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都很有自信,除非黑灯瞎火,不?然极少有人不?长眼地来调戏她。然而当下那几个男人看起来都醉得不?轻,很难说他?们酒后的审美是什么水平。王戎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办,曹平掀帘用熟稔的语气招呼她进后厨,“王戎,你进来吃。”他?说。他?后来说是因?为曾听过她的同事叫她的名字。王戎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后厨吃面,她瞧着他?忙碌的背影,不?自在地跟他?搭话,“我其实一般还是安全的。”曹平回头笑道,“不?要这么说自己。”
“王戎,你进来吃”和“不?要这么说自己”,仅仅如此。
王戎拖着疲惫的脚步去卫生间取来扫帚把地扫了,又弯腰去拧拖布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上有血,她直起身疑惑地望着地面,一时搞不?明?白哪儿来的血,片刻,突然顿悟,撇着胳膊向后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