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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可是,温静没有嫌他。

她帮他擦了身?子,望向他的腿时,眼底只有真挚的心疼。

她的动作更加小心了,细腻、温柔,也不知是不是下手轻柔,又或是巾帕上沾了热水,连同?严文被霜雪覆盖的心脏都软化了。

温静秋眉微蹙,小心地?问他:“夫君的腿,疼吗?”

严文一怔。

原来,也会有人关心他——腿疼不疼。

再后来,严文还知道,原来温静早早就?见过他的。

严文不如皇兄们得宠,住在宫中的时间不多?。他在宫外有皇子私院,闲暇时,也会穿一身?不显贵的青色袍衫,登上寺庙里的佛塔高楼,凭栏阅卷。

温静入寺祈福,正遇上一场淅沥大雨。

挂满姻缘红绸的月老树下,她仓皇一抬眼,正对上眉眼冷峻的青衫郎君。

仅仅一瞬,严文错开了脸,继续翻阅下一页书卷。

他不知的是,温静早早将他记挂在了心上,午夜梦回,总会想起那一日的春雨。

郁郁苍苍的老山里,有个俊逸的郎君落座高台,如佛陀、如神?祇,眼中漠然,不存世人,唯有读不懂的晦暗故事。

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读她。

……

严文望向温静,不敢应皇兄们的赌约。请不要逼迫他了,他不想让妻子丢人啊。

幸而?这时,谢安平站了出来。

他单膝下跪,对皇帝严盛道:“祁亲王不便骑马狩猎,不如由臣代祁亲王出战。”

秋狩本就?是为了庆贺谢安平连战皆捷,严盛又怎会不给他面子呢?

一代战神?要参赛,那定?是魁首啊。他们这些“酒囊饭袋”哪里及得上嘛!到时候高下立见,真真自讨没趣。

大家伙儿意兴阑珊,赌约一事便打哈哈略过了。

看啊,不过是皇兄们酒桌上一时兴起的笑谈,却险些折损了严文的傲然脊骨。

都怪他的腿……

严文不语,心情沉闷。

不过,他很感激谢安平出言相帮,寻常臣子,断不会故意在酒酣耳热的席上,扫天家兴致。

谢安平心思细腻,为了他,开罪了君王。

夜里,谢安平来毡帐寻过严文一次。

他郑重地?对严文道:“祁亲王倘若因腿疾之故,不喜骑马,可练一练箭术。挽弓狩猎,勤习臂力,亦能夺魁。”

他给严文指点?了另外一条道儿。

谢安平径直揭开他的伤疤,不带任何鄙薄,坦然地?陈述他的弱处。他是真正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将军,底下兵卒受了伤,残肢断臂乃家常便饭,于他而?言,严文的残缺并不算什么值得挂心的大事。

就?连严文自个儿都不觉得,谢安平言辞哪句冒犯了。

他由衷感激谢安平的坦率。

至少,谢安平把严文,当?成了一个正常人交谈、相处,而?不是低人一等的弱者。

那日后,严文和谢安平私下里便有了来往,渐渐成了至交。

谢安平在藩镇行军,缺食少衣、朝廷压粮不放的时候,严文还私下里偷偷运送军需,背着刘云等人,接济过谢安平麾下的神?策军。

雪中送炭,他们是过命之交啊。

直到谢安平遭受君主严盛的打压,尸骨无存。

临死前,谢安平除了给谢青留下血书,还事先联系了旧友严文,恳求他庇护谢家的孩子。

严文应允。

自此之后,谢氏一脉,便和严文有了牵扯,谢青同?这位叔伯的关系,也甚是密切。

另一边。

京城,谢府。

谢青回府笑眸很冷,似是夹杂怒气。

沈香追问,他只摇头说无事。

实在没法子,沈香只得传召随行的阿景,探问缘由:“阿景,夫君在衙门里可是受欺了?”

阿景听到这句话,惊吓很大。

他确认了三次,才知道沈香并非说笑。哪个官吏有能耐欺负谢青?招惹恶徒,不缺胳膊断腿都是好?的了。夫人定?是关心则乱,说胡话了……竟把尊长认成了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阿景思来想去也没记起谢青被谁压榨了,嘟囔半天,说了句:“哦!我想起来了,尊长归府的时候,曾撩帘,飞出石子,绊了都官司郎中苏民奕,还教?他磕了一颗门牙。”

沈香记得这位苏民奕曾开罪过自己。

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谢青也早早惩戒过了。他总不至于这样小心眼,想起来就?火气大,时不时要再罚一次吧?

阿景这边问不出的缘由,沈香只得去找谢青。

刚一入寝房,热气缭绕,画屏上映出郎君披发的清逸身?影,拨云撩雨。

沈香暗骂谢青洗个澡都要调风弄月,她避开眼,只躬身?去探滑落在地?的公服。甫一伸手,沈香恰巧摸到一只塞了官印与牙牌的荷包。素色绸面上,落了几点?黄褐色的酒渍,格外醒目。

谢青这样爱惜荷包,绝不可能脏了爱物……沈香醍醐灌顶,明白了原委。

她偷笑,步入屏风后。

寝房有暗阁,谢青特地?命匠人凿了个浴池,似是怕沈香半夜睡迷糊了,不慎跌落,还在四围砌了一臂高的玉砖,看着珠光宝气。

此刻,仙姿佚貌的郎君,湿了乌黑长发,微斜了头,正倚在玉壁上,闭目养神?。

池水热气腾腾,袅袅成团,如坠瑶池阆苑。

沈香偏要扰神?。

她双臂扶上玉池围子,下巴垫于杏花满绣衣袖,轻轻唤:“夫君。”

“嗯?”

谢青听得小妻子娇娇一声喊,他施施然睁开眼。黑睫羽湿了水,松针一般挺翘纤长,媚态横生。

这几日,谢青成天忙京官租地?、润笔受贿的案子。

顺藤摸瓜查了小半个月,总算在今日结了案。

夜里官衙摆了酒水宴庆贺。他再不想吃酒,一双双下司不安的眼睛望过来,谢青还是卖面子浅抿了一口,算作开宴。

看到沈香,谢青很欢喜。他醒了神?,劲腰微动,利落地?游了过来。

谢青动作很快,像是湖泊里藏匿的神?秘鲛人,与沈香对望。

沈香只是稍眨了一会子眼,面前就?多?了个凤眸清亮的俊美男子,心间牵起绵长的暖意来。

“夫君睡着了吗?”

“嗯,吃了一点?酒,有些困倦。”谢青老实答话。

他入过池了,衣物尽褪,一丝儿不挂。

水顺着郎君如墨长发滑落,冷硬的眉骨与刀裁的颊侧俱是湿漉漉的,嘴角还噙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平添上不少邪气。

沈香问:“夫君今日伤苏民奕,是因为那一只荷包吗?”

原是为了外人,同?他兴师问罪么?

谢青眼眸微黯,喃喃了句:“他向我敬酒,手抖得很,脏了我的腰饰。”

不高兴。

这厮真的胆大妄为。

谢青清冷的话里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啊……沈香失笑。

不过一瞬间,她想起另外一桩事:“嗯,不过苏民奕的手有旧疾。而?这旧伤,好?像是夫君两?年?前打折的?”

那时候,苏民奕误会她和谢青不和,特地?跑去和谢青说过她的坏话,结果惨遭报复……

闻言,谢青一怔:“是么?”

他不记得了。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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