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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五章 欲将此身寄山河

 

都不说,只撅嘴听着,到了晚上,依旧会溜去找哥哥。

白日里,哥哥坚强稳重勤奋好学,可只有她知道,哥哥夜半惊醒时,会蜷缩在被子里,身子打战,她知道他又看到娘亲用匕首自尽的场面了。她总会像抱着自己的木偶娃娃一样抱住哥哥,轻轻地拍他,低声哼唱着娘和舅娘哼唱的歌谣,哥哥的眼泪会无声地滑下,有一次她还尝了哥哥的眼泪,又咸又苦。

有一次哥哥又做了噩梦,却强忍着不肯落泪,她拥着他着急地说:「哥哥,你哭啊!你快点哭啊!」哥哥问她:「他们都让我不要哭,你为什么总要我哭?你知不知道我不应该哭?」她抽着鼻子说:「我才不管他们说的应该不应该,我只知道你心里苦,泪水能让心里的苦流出来,苦流出来了心才会慢慢好起来。」

她去玉山前的那一夜,哥哥主动要求和她一起睡。她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哥哥在抱她,她的脸上有泪珠滑落,她以为他又做噩梦了,反手拍着他,「不怕,不怕,我陪着你。」哥哥却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会很快长大的,我一定会保护你和姑姑,一定会去接你……」

漆黑的黑暗,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小六隻是在心里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说话,几次都痛得忘记了说了什么,可每一次,他又凭着恐怖的坚韧,继续和自己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六隻记得他都开始和自己唠叨烤鱼的方法,总结出三十九种方法,共计一百二十七种香料。

门吱呀呀打开,灯笼的光突然亮起。因为在黑暗中太长时间,灯笼的光对小六而言都太明亮刺眼,小六闭上了眼睛。

高个子说:「他的表情……和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矮个子说:「他很奇特。」

高个子打开盒子,矮个子解开了小六,取下小六嘴里的木头塞子,高个子清理小六的手,小六痛苦地呻吟,恍恍惚惚中好像听到十七的声音,紧绷着的那根线断了,痛得昏死过去。

小六再睁开眼睛时,依旧是黑暗,可他感觉到自己穿着干净的衣衫,躺在柔软的榻上。

身旁坐着一个人,小六凝神看了一会儿,才不太相信地叫:「十七,璟?」

「是我。」

「窗户。」

璟立即起身,推开了窗户,山风吹进来,小六深深地吸气。

璟点亮灯,扶着小六坐起,小六低头看自己的手,包得像两隻大粽子,估计伤势惨重,应该抹了上好的止痛药,倒没觉得疼。

璟端了碗,喂小六喝肉糜汤。小六饿狠了,却不敢大口吃,强忍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喝完肉汤,璟又倒了一颗药丸给小六,「含化。」

小六含着药丸,打量四周,很粗糙简单的木头屋子,地上铺着兽皮,很是熟悉的风格,小六惊诧地问:「我们在神农义军中?」

「我找相柳将军,请他帮我救你。相柳带人袭击轩,我去地牢救你。」从和相柳交涉,到查出地牢、计划救人,整个过程肯定很曲折,可是璟只用简单的两句话就交代了。

小六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来救我。」

璟说:「我待会儿要回清水镇,你把阿念的解药给我。」

小六说:「她压根儿没中毒!阿念那派头,一看就知道肯定不缺好医师,我琢磨着不管下什么毒都有可能被解掉,索性故弄玄虚。她身边的人很宝贝她的命,即使医师怎么查都查不出名堂,可只会越来越紧张,这样才能让轩暂时不敢杀我。」

「你——」璟无奈地看他的手,眼中是未出口的痛惜。

小六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那个……故弄玄虚只能暂时保命,所以……我是没给阿念下毒,可我给轩下毒了。」

璟诧异震惊地看着小六。

「我的毒是下在阿念的身上,轩抱着她,拍啊、摸啊、安慰啊……那毒进入身体很慢,可一旦融进了血脉中,却很难拔出。以阿念的性子,这几日肯定每日哭哭啼啼,轩忙着安抚她,肯定不会想到我是冲着他去的。」

「你给他下的是什么毒?」

小六心虚地说:「其实,不算是毒,应该说是——蛊。」施蛊之术曾是九黎族的秘技,几百年前,九黎族曾出过一位善于驱蛊的巫王,被大荒称为毒王。蛊术独立于医术和毒术之外,上不了檯面,被看作妖邪之术,听说过的人有,但真正了解的人却不多。

小六解释:「简单地说就是我在我身体里养了一种蛊虫,而现在那种蛊虫已经融入了轩的身体中。日后只要我身体痛,他也要承受同样的痛苦。」

「这蛊,应该不好养。」

「当然!很难养!非常难养!」要好养,早风靡大荒了,以小六的特异体质,都养了几年了。

「为什么养蛊?」

小六郁闷地嘆气,「还不是想制住相柳那魔头!他是九头妖,百毒不侵,我思索了很久,才想到这个美妙的法子,可还没来得及用到他身上,反倒用到了轩身上。」野兽的警觉性天生敏锐,小六怕种蛊时相柳会察觉,还很配合地让他吸血,就是指望着有朝一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蛊种进相柳身体里。

璟问:「蛊对你的身体有害吗?」

「没有!」

「你肯定?」

「用我的命保证,肯定!」

璟并没有放心,但他自己对蛊完全不了解,只能回头再寻医师询问。

小六问:「从我被捉到现在几日了?」

「四日。」

「时间差不多了。」小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许可以考虑不抹止痛药。

「小六,轩的事让我处理……」小六抬头看璟,「相柳早就料到轩会狠狠收拾我,让我跟在他身边,可我拒绝了。

如果我是找大树去躲避风雨的人,当年根本不会收留你。我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独自逍遥、独自承担,我既然敢做,就敢面对后果。」

璟的眸中有温柔的怜惜,「你可以不独自。」

小六扭过了头,冷冰冰地说:「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我喂你吃过饭,你也喂我吃过饭。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从此互不相欠,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璟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静静地走出屋子。

小六想睡觉,可大概已经昏睡了很久,完全睡不着,他挣扎着下了榻,走出门。

原来这并不是个军营,而是类似于猎人歇脚的地方,整个山崖上只有这一个木屋。想想也是,相柳帮璟救人,肯定是以自己的私人力量,不可能动用任何神农义军的力量。

天幕低垂,山崖空旷,山风呼呼地吹着,云雾在他脚下翻涌。小六看久了,觉得好似下一刻云雾就会漫上来,吞噬掉他,禁不住轻声地叫:「相柳,你在吗?」

身后有鸟鸣声,小六回头,相柳倚坐在屋子旁的一株树上,银色的月光下,白衣白髮的他,好似一个雪凝成的人,干净冰冷,让人想接近却又畏惧。

小六獃獃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在那里多久了?」

相柳淡淡地说:「听到了你打算给我种蛊。」

小六的脸色变了,和璟说话,他向来不耍心眼,可刚才一时糊涂,忘记了他们在相柳的地盘。小六干笑,「这不是没种吗?种给轩了。」

相柳居高临下,看着小六,如同打量待宰的猎物,「如果你痛,他就痛?他体内的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小六立即往后退了两步,生怕相柳立即就刺他两剑,「现在还没到时间。我既然给他种了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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