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陆川行先更衣完毕,见顾璎正由丫鬟们服侍着梳妆,特意说了句她不必着急,自己先去看带过去的礼物。
出了正院的门,他立刻吩咐墨烟去京郊的别院只会一声,今日他有公务不能过去。
待到顾璎收拾妥当出来,陆川行已经在马车上等她。他拿出一顶帷帽,递给了顾璎。
“京中春季多风沙,气候不比家里,只怕你不适应。”陆川行解释道:“这帷帽还是戴上好些。”
顾璎拿在手中,看了一眼明显撒过水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路面,垂眸道了谢。
她发现自己已经本能的不信他给出的理由,或许是他敷衍得不够用心。顾璎将帷帽拿在手中,借用宽大的帽檐,跟陆川行错开了些距离。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半个时辰后,已经到了顾家门前。
顾元青一早就得了消息,喜气盈盈的候在门前。
当着他的面,陆川行扶着顾璎下了马车。
“草民见过王爷、王妃。”顾元青是多么知情识趣的人,在陆川行端架子不见他的这些时日内,已经看懂了门道,故此他今日姿态放得格外谦卑。
陆川行微微颔首,坦然消受。“免礼。”
他如今身份不同了,可到底是发妻的堂哥,哪怕是商户,也不该如此轻慢。
顾璎庆幸自己带着帷帽,不用再去遮掩神色。
她没有顺着陆川行的傲慢姿态,柔声问好:“三哥安好。”
陆川行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顾璎仪态和规矩学得不错,可她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原本她出身商户就不光彩,还表现出跟这些人的亲近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元青神色恭敬的引着他们进去。
顾家不缺钱,置办的家业自然也阔气,这座三进带跨院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已经不易,绕过大门的影壁进去后,更是别有洞天。
院子里甚至有假山流水,颇有江南风情。
“祖父最疼五妹,特别让人布置了这宅子。”顾元青含笑解释道:“权且给她当个念想。”
难怪祖父会挑了三堂哥送她进京,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
顾璎想着,若以后他能越过长房的人继承顾家,姐姐那里她就能放心了。
陆川行在心里粗粗估算了宅子的价值,想到他在王府的用度还要从太妃手上过,私下里的花销大头还来自顾璎陪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大家各怀心事的进了正厅,顾璎摘下了帷帽。
顾元青敏锐的发现,自己堂妹比起前些日子分开时,仿佛瘦了些?难道她在王府过得不好么?
不过他面上没露出分毫来,谈笑自如的跟陆川行寒暄。
“三哥来京城可是有什么事?”陆川行挑眉道:“不止是为了送阿璎罢?”
顾元青本想客套一下,见状也只得回答:“顾家在京中有些产业,祖父派我过来瞧瞧,也长些见识。”
陆川行没接话,显然等着他的下文。
“……还听说去年扬州孙家出事后,皇商的位置空了一个。”顾元青索性直言道:“祖父想看有没有争取的机会。”
这件事非得搭上宫里内务司不可,顾家还没有这层人脉。
陆川行若有所思的应了声,没说帮忙也没说不帮忙。
他的态度倒让顾璎有点不解,她本以为陆川行会婉言拒绝,再许个空头承诺,还能全了两边的面子。
来的路上,她已经跟陆川行透过家里的意思,暗示他走个过场就好,让三哥能交差。
顾元青只得引开话题,说了些路上的趣事。
眼看到了用午饭的时候,顾元青早就备下了酒席,请二人留下用饭。
这一顿饭顾璎吃得味如嚼蜡。
待两人回去时,他早将准备好的厚礼装上马车,目送马车走出胡同方才回去。
好在陆川行亲自过来了,顾璎想着,祖父的人看在眼中,也能证明他们都为此事努力过。
这个孙女婿是如何来的,顾老太爷最清楚,想来不会过于苛求。
听着沿街熙攘的市声,顾璎暂且放下满腹心事,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轻轻掀起帘子的一角朝着外头望去。
很快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去。
“想下去看?”陆川行喝了点酒,此刻正是微醺时。
在来京城之前,她还真想过两人一起去逛京中繁华的街市。顾璎垂着眉眼,神色安静的道:“今日您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陆川行随口应了声,他摩挲着顾璎的手腕,兴致不错的说是腕上该配一对鸽血红的镯子。
见他心情还好,顾璎趁机道:“王爷,妾身这边缺个帮手,在外照看产业,得有个信得过人的才好。”
陆川行不动声色的问:“你想要谁?”
他已经猜到了是谁,自己将墨松丢到京郊看农庄,墨松定然已经向顾璎告状。
当初顾璎将墨松给他,就是存了要掌控他行踪的意思罢?
陆川行承认墨松机灵能干,可对自己来说,墨松不够忠心,没有只对他一人的忠心。两人还没成亲时,他听过墨松唤“顾璎”姐姐。
后来到自己身边,自己给他改了名字,在松江时倒还罢了,到京城后看到他,过去的事情如影随形。
再后来,自己不愿见到墨松,又用得到他。他管着顾璎的产业,守着大笔的银钱。
这步棋顾璎埋得极好。
在丈夫身边安插自己的人,顾璎倒真真像极了顾家人,对人和事的算计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要做利益交换也是信手拈来。
太后和太妃都赏赐了她,她便有了底气跟自己谈条件。
顾璎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捏紧了指尖,她揣摩着陆川行的意思,试探道:“墨松自小就跟着妾身爹爹,对妾身的产业也熟悉,且他又在京中有一段时日,就让他两头跑罢,王爷那里若有空缺,只怕一时也补不上。”
果然陆川行目露了然之色,他笑了一下。“既是阿璎想要他回去,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两头跑不方便,就让他跟着你罢。”
顾璎含笑道谢,心中却痛得几乎被逼出来泪来。
原来在陆川行眼中,自己跟算计他的顾家人并无不同。
他以为自己送墨松过去,是别有用心。在他的立场上,当年受害的只有他一个。她跟顾家,根本分不开。
明明有春日暖阳,她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被迫娶她,始终是扎他心里的一根刺。
当初陆川行是君子之举,承担了顾家算计的后果。顾璎曾经提过若他有心爱之人,两人可以和离,可他说,既是结发为夫妻,自然恩爱两不疑。
成亲后的三年,他的温柔体贴,尤其是那次在大雨中陪她……她在不识情爱滋味时嫁给了陆川行,两人又共患难过,她以为自己遇上了良人。
或许她当时该更果决一点,坚持拒绝这门亲事。
因着顾家,她在陆川行面前,始终都被压了一头。
可她已经没了退路。
顾家决不允许她失了郡王妃的荣华,那么陆川行,他又是怎么想的?
顾璎强忍着失望,看向身边已经合眼假寐的人。
进京以来,她终于认清现实,自己期盼的那些情爱是多么可笑。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存在除了能成全他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