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石全说着,冯胜性格最暴躁,直接将被子掀起给阿南看。只看见厚厚包裹的肩胛,也不知缠了多少层,还有血水斑斑点点渗出绷带。
阿南也有些心惊,抿唇默默将被子帮他盖好。
“放生池那个阵法,真是好生阴毒……”石全艰难道,“水面全是官船在巡逻,十二时辰不断,绝不可能混进去。而水下,离堤岸三丈之内,水中遍布连锁阵。那机关……不知藏在何处,我一开始潜在水草中,被割了之后上浮到水面,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干净湖水中,依旧被绞得遍体鳞伤……我豁出一条命,仗着一口硬气终于靠近放生池,但在攀爬上岸时,水上又有勾镰手在等待,一冒头便被勾住,不可动弹……我枉自在南海纵横三十年,竟对西湖这滩浅水毫无办法!”
阿南默然点头,正在思忖,冯胜看着老伙计这凄惨模样,忍不住大声嚷了出来:“就算难如登天,咱们也得把公子给救出来!依我说,咱们有的是船,召集所有兄弟,开几百条船去,直接把西湖给填平了!”
阿南摇了摇头,声音略沉:“冯叔,我知道你牵挂公子。不过要是真被围攻的话,对方会直接斩断回廊上所有连接口,只留回廊台阶一处。到时候我们就算再多人去围攻,因为水中已被机关封锁占领,只能从台阶处突破。而对方只需要只火铳轮替,就算来一万人,也不可能登上那一围堤岸。”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公子落在他们手中,而我们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救,当然要救。只是连石叔都在那边折损了,咱们就要吸取教训。不然,陷进坑中陪着公子,又有什么意义?”
叮嘱了石叔好好休养后,阿南走到吴山高处,俯瞰西北面的西湖。
吴山天风徐徐而来,下方便是大片开阔的湖面。一泓碧波之外,遥遥在望的,就是湖心放生池。
她接过司鹫递来的千里镜,向那边看去。
距离太远,千里镜也拉近不了多少,只依稀看到水风中起伏的柳枝,半遮半掩着朱红楼阁,宁谧幽静。
谁能知道,这湖光山色之中暗藏杀机,也暗藏着她的公子。
她心尖上的人,如今被束缚在死阵之中,竟无法脱困。
湖光在她眼中跳跃闪烁,一时之间,让她一贯坚定的心志,竟也随着波光动荡,有种难言的恐慌在胸口波动。
定了定神,她看到几艘正在往外划出的官船,船身遮得严严实实,向着雷峰塔而去。
阿南看着,问司鹫:“放生池的船,好像没有我上次见到的多?”
“虽然无法接近,但我们一直盯着那边,冯叔这一番潜探后,那边布防确实好像有变。”司鹫迟疑道,“神机营的人不是穿青蓝布甲的吗?他们好像从昨晚开始陆续从放生池撤出了,也有几艘船陆续离开又返回,如今那边防守有些松懈,我们怀疑……”
“他们准备或者已经把公子转移出去了,这边留着的,只是一个空陷阱?”阿南问。
“我们还在探询,或许还要等确切情况。”
“好,那我等你们。反正……他们要留着公子当诱饵的话,短时日内,不会对他下手。”阿南将千里镜交到司鹫手中,起身就要走。
“回来!”司鹫有点气急败坏,“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要走?你去哪儿?”
“去找阿言啊,毕竟他是神机营的人,这么好一个消息来源,不用多浪费啊。”阿南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至少,公子的下落,我总得先去他那儿摸清楚。”
司霖在旁边冷冷道:“我们这边群龙无首,你去和神机营的人虚与委蛇?”
“我不懂什么虚与委蛇,”阿南说着,脸上露出冷笑,“我只懂如何教训奴才。”
人生朝露(3)
阿南回到杭州大牢,从窗栅间一瞥,看到楚元知依旧呆呆地坐在那张破席子上,紧紧捏着妻子昨晚新纳的鞋子,怔怔发呆。
他那双本就颤抖不已的手,此时青筋凸起,如同痉挛。
她也没多看,走向了旁边的净室,却发现韦杭之守在门口。看见阿南过来,他有些为难地抬手,低声道:“阿南姑娘,诸葛提督过来了,找我们提督大人有点公务。”
“哦,公务啊,那我不方便进去了。”阿南貌似轻松地转了个身,进了隔壁净室。
她在室内转了一圈,寻思着神机营两个提督碰头,大概会提到一些要紧事——说不定,和他们前几天抓捕的人有关呢?
“主人听听家奴在说什么,不是理所当然吗?”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吹着茶叶浮末,一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可惜,州府大牢,院墙极为厚实,墙中间夹层大概还絮着稻草,她只听到闷闷的一点声音,隔壁确是在说话,却完全听不清。
阿南泼掉了杯中茶,将杯口扣在墙上,附耳上去听着。
隔壁间的声响开始清晰起来,传入耳中。
“简直岂有此理。”朱聿恒的声音低而缓慢,却挡不住其中隐藏的愠怒,“锦衣卫居然敢从我们手中抢人?”
诸葛嘉愤恨道:“可他们拿了南京刑部的驾帖来,我若是不交接,便是公然违抗朝廷,到时候咱们全营都没好果子吃。”
“如今营中兄弟都撤出那地方了?”
“是,不得不从,但这口气真是咽不下去。凭什么咱们辛辛苦苦抓捕的匪首,就这么一下全被锦衣卫截胡了?这事没有后续,我没法跟当时折损的兄弟们交代!”
抢人,神机营撤出……
“原来神机营真的撤出放生池,被锦衣卫黑吃黑了?”阿南正暗自思忖着,听到那边朱聿恒说道:“我待会儿写封书信,去南京六部讨个说法,务必不让你们吃亏。”
“全仗提督大人了。”诸葛嘉兀自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