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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是阿南么?我以为她有了好归宿,已经忘却我们这些旧日伙伴了。”竺星河微笑道。

朱聿恒并不解释,只问:“上次所问,幽州雷火与黄河弱水之事,你可想明白了?究竟你在其中,做了何种手段?”

“我上次亦已回答过了,只不过是心有所感,在祭文上偶尔一写而已。我一介凡人,与如此灾难能有何关联?”

“别再妄图遮掩了,你与这两桩灾祸牵扯甚深,朝廷已经了如指掌。”朱聿恒冷冷道,“蓟承明蓟公公的干儿子庞得月,已经出首证明,他曾见你们接触。”

竺星河神情平淡道:“这确是有的。蓟公公营建新都采购颇多,永泰行自然要前去拜会。”

“他是否对你提起过三大殿的事情?”

“三大殿在建时,蓟公公便找永泰行订过紫檀、苏木等,账目清晰,阁下一查便知。”

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回答,铁板一块的态度。

朱聿恒垂眼看着手中茶盏,声音更沉了几分:“竺星河,你是海外归客,朝廷念你心系故土,衷心华夏,因此对你礼遇三分。但这是恩典,并非你可恃仗之事。”

竺星河笑容温润,道:“是,多谢朝廷恩典。”

“若你再不识抬举,锦衣卫自有一万种手段从你口中撬出需要的东西来,只怕到时候,你会追悔莫及。”

“锦衣卫的手段我也多有耳闻,只是我确实不知,究竟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朝廷如此大费周折?”

“别装糊涂。”朱聿恒缓缓道,“你可记得这些数字?左旋一,左旋三,右旋四,左旋七……”

竺星河的神情,终于微微变了。

朱聿恒抬眼,僵冷的面具亦挡不住他的威势:“你以为自己与蓟承明传递消息的途径足够机密,却不知早已被我们截获,你在顺天这场灾变中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了如指掌!”

袅袅茶气飘在他的面前,让竺星河神情有些恍惚不定,难以看清。

“另外,阿南也亲口对我提及,你在黄河决堤之前,准确预测出了该段堤坝坍塌之事,命她前往。我问你,你究竟如何得知天灾发生的时机,从而借助其力量,兴风作浪为祸人间?”

“阁下何出此诛心之言?”竺星河终于略略提高了声音,道,“为祸人间一词,竺某怕是担当不起。”

朱聿恒冷冷地看着他:“哦?”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如实相告。我曾在海外习得‘五行决’,可推算山海岛屿走势,行经顺天时,发现山川有异,恐宫内会起灾祸,因此向蓟公公传递了消息。但蓟公公似乎并未在意,我亦不知自己的本事在陆上是否能奏效,因此未敢再多言。”竺星河说到这里,似是十分悔恨,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后来宫中大火与我所料不差,因此我急命阿南去黄河边,希望能挽救万一,可惜她毕竟身上有伤,无力回天,最终功亏一篑,真是时也命也!”

“如此说来,阁下倒是怀着为天下黎民的拳拳之心?”

“天日可鉴!”

“那么……”朱聿恒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几案上,缓缓问,“下一次的天劫,会出现在何时、何地?”

竺星河不假思索道:“不知。”

朱聿恒略眯起眼,盯着他。

“顺天与黄河,都是我偶尔经过之时,观察山川河流而发现的。天下高山大川数不胜数,我如何能一一踏遍,寻找踪迹?”竺星河说着,又抬头直视他道,“再者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定,你又如何认为会有下一次天灾呢?怕是多虑了吧。”

窗外水风骤起,花影在风中起伏不定,落红扑在窗纱上,如斑斑点点的血迹。

看着那些血色痕迹,朱聿恒收紧十指,在膝上紧握成拳,双唇紧抿。

明知道竺星河必定还有重大隐瞒,但他又如何能将自己身上那与天灾一起出现的两条经脉,示之于人?

这是他最隐秘的伤痛,也是最可怖的境遇。

面前这人,是否知晓天灾发生之时,也是他身上经脉迸乱之刻?是否知道他只剩十一个月的性命,与此息息相关?

在结论尚未得出之时,他绝不能吐露半分。

因此他停了许久,缓缓地,用近乎于冷漠的语调,吐出了几个字:“八月初,或许会再有一场。”

“哦,有何凭据?”竺星河略一挑眉,“顺天是四月初,黄河是六月初……所以你认为按照时间来推算,下一次是八月初?”

朱聿恒没回答,只冷冷道:“而且,灾祸怕是多半会发生在要害之地,这样算来的话,你的范围该缩小许多。”

“还是不行。我的五行决,还需要一个助力。”竺星河缓缓坐直身躯,与他相对而视,“五行决运算极难,如今又不知具体地址,必须有人相助。”

“这倒不难。”朱聿恒随意道,“朝野上下乃至拙巧阁,你要哪一个,我去调遣。”

“阿南。”竺星河的声音,清晰而确切。

夏日风来,湖水拍岸,花树摇曳。在这动荡凌乱的声响之中,朱聿恒审视他的目光,带着犀利的意味:“她不行,换一个。”

“山河走势运算极难,毫厘之差便是天地之别。我与阿南磨合十年方能成功,其他人,无法弥补这十年默契。”

“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灼灼其华(2)

楚元知家后院的废墟中,已运来了一根足有两丈长、一围粗的楠木。工匠按照吩咐,在上面交替包裹了三层麻、三层灰,如今正在小心烘干外面的灰麻。

阿南在这种事上很有耐心,和楚元知一起调整空心铁网罩,将它改成上下均等的十八盘模样,围在楠木之上。

等一切做完,工匠们在楠木上系好绳子,四面施力渐渐拉起,让它竖立在废墟之上。

万事俱备,工匠们离开,与楚元知一起在屋檐下喝茶,看着面前这根巨大的楠木,端详上面十八盘的铜管。

楚元知问她:“以你看来,这两日会有雷电吗?”

阿南肯定道:“应该会有。我以前在海上,一年四季雷电不断,对它们熟悉得很,一看这天色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姑娘从海上来?”楚元知诧异问,“海外居然也有人对机关阵法如此精通么?”

阿南随意笑道:“二十年前公输家有一脉下了西洋,我是他们的传人。”

“姑娘孤悬海外,眼界审度还能如此深远,实属不易。”

“在海上也没什么不好。我家公子一统西洋之后,我在满剌加(注1)海道最狭窄的地方设了个关卡,无论是大明去往西方的船队,还是西方往东而行的,都得从我的地盘过。所以,西方那些精巧的玩意儿,玻璃镜、自鸣钟,尤其是他们的书,大都落入我手中了。讲实务的书最好看,测量、水利、天文、术数……为了看这些书我还学了各国语言,没日没夜读,真的好看!”

看着她那津津乐道的模样,楚元知握着茶杯苦笑,心说,劫书也算劫,你这占据地形打劫来往客商,不就是女海盗么。

女海盗的心里,当然放不下海盗团伙。

安排好一切事宜,告别楚元知之后,阿南顺便甩脱了那几个盯梢的人,去吴山探望石叔。

石叔性命已无忧,只是还需好好休养。而司鹫伤才好就活蹦乱跳的,看见她便急不可耐问:“阿南阿南,你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公子啊?”

“公子应该是落在锦衣卫手中了,但,我也不敢确定。”阿南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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