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那条纵劈过他半身的血线,顿时呈现在她的眼前,在此时凌乱变幻的火光之下,显得更为狰狞可怕。
“这难道是……山河社稷图?”她抬起手,抚在那条血线之上,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同情怜惜,抚摸他胸膛的手微微颤抖,“谁弄的?是蓟承明吗?”
朱聿恒已经陷入昏迷,他当然无法回答。
下方忽然传来凌乱脚步声。阿南抱着朱聿恒,转头看去。
煤炭的引燃,比木炭要慢得多,但,他们无法停止混沌荒火去阻止它们,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红色的线延烧而去。
就像被绑在床上的人,眼睁睁看着刀子一丝一丝挪动着刺入自己眼中一样,比一触即爆还要可怕千百倍的煎熬,死死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深陷恐惧。
下方的楚元知因为受不了这种压抑,正跌跌撞撞地向着出口奔去。
葛稚雅依然是那种冷冷的口吻,但那声音也已经变调了,显得有些扭曲:“跑什么跑?死在过道和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让楚元知更加绝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问:“我……我死了不要紧,可璧儿怎么办……北淮怎么办?”
按照葛稚雅的个性,平时肯定会讽刺几句,可此时此刻,听到他失控的哭叫声,她竟也没再说话,只是面色铁青地看着那些逐渐蔓延的火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怕什么,我们还有希望!”阿南在上头终于出了声,蒸腾的火焰与一路疲惫让她声音干涩嘶哑,但依旧沉稳坚定,“只要阿言,快点醒来!”
她的目光从那些暗红的火线上收回,转回头死死盯在朱聿恒身上那些赤红的血线上。
但,也只是犹豫了一刹那。她抬起手,狠狠撕开了朱聿恒的衣襟,让他的胸膛彻底袒露在自己的面前。
她的手,按在他咽喉血线的末端,然后顺着那条殷红的线,一路向下,摸索着一寸一寸移了下去。
从咽喉,一直摸过胸口,再探到腰间,她却一直没摸到自己想要的那种触感。
她只能扯开他的腰带,想顺着血线,继续从他的腰间摸到小腿。
但一扯开腰带,她便看见了横贯过腰腹的那第二条血线。
“原来……这不是刚发作。”阿南只觉得心口一阵冰凉,一种绝望感袭上心头。
阿言说,查不清三大殿起火案,他会死。
原来,是真的会死。
不是皇帝要他死,而是他身上的山河社稷图,要让他在剩下的时日里备受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
这一刻他们面临死亡的恐惧与绝望,阿言却每天都在面对着、承受着。
这日复一日的沉默隐忍,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效,但……都到这份上了,咱们就当你中毒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她一咬牙,抓起他随身的龙吟拔出,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定了定神,她抬起手,猛然划了下去。
鲜血迅速涌出,朱聿恒的身体陡然一震。
但阿南毫不为所动,下手极稳地将那条血线又挑开了一些,用力去挤压里面深红的淤血。
可是淤血粘稠,冻在皮下,她竟无法挤出。阿南把心一横,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唇凑在伤口处,用力将那些淤血吸出来。
从咽喉到胸腹的血线被她吸出后,她吐完口中淤血,喘息了几口气。
身边朱聿恒的躯体猛然一震,她转头看他,他已经微微张开了眼睛,正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她。
“醒了啊……看来,是有效的。”她说着,深吸一口气,举起龙吟,用尖端再度挑开他腰上的血线。
朱聿恒在朦胧的视线中,感觉到腰间微痛,然后她俯下身,挑开自己腰间的血线,以口相就,将血一口口吸走。
他失神地望着她,又是茫然,又是惊惧,还带着些许不明所以的震撼。
阿南没有理他,径自撩起他的衣服下摆,极为准确地顺着那条蜿蜒血痕划下来,然后再次将涌出的血吸走。
等到他身上淤血已清,她才吐干净口中鲜血,抓起他的手,示意他一手按住自己胸前的伤口,一手按住腿上伤口。
“没办法,我只能这样临时先帮你缓一缓。”仓促以手背擦去唇边鲜血,她俯头盯着朱聿恒,问,“看得见我吗?”
朱聿恒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针刺般的疼痛,胸口和腿上的伤处正在剧烈抽痛。但他确实听到了阿南的话,看到了阿南的脸。
他艰难地蠕动双唇,竭力开口:“阿南……”
听他声音还算清晰,阿南略微松了一口气,朝下面喊:“楚先生,金疮药!”
楚元知毕竟是有家室的人,那包袱看似不大,东西准备得十分停当,当下就抛了伤药上来。
时间紧迫,阿南飞快沿着朱聿恒的伤处,撒了一遍,然后将他衣服下摆撕了,在胸口和腿上紧紧包扎好。
她抬手指着面前的混沌荒火,问:“看得清吗?”
朱聿恒靠在她的怀中,顿了片刻,等待眼前的阴翳过去,才点了一下头:“可以。”
“没时间了。无论如何,为了顺天的百万人,阿言你必须撑住,知道吗?”阿南站起身,不管左腿上的剧痛,抓起他的龙吟一跃而下。
下方,楚元知看看高处的朱聿恒,又紧紧盯着她,目光惊惧中又带着些绝望的企盼。
就连葛稚雅,也站直了身子,似在等待她的指令。
“阿言已经没事了。我们这次,一定要冲破混沌阵,将机关枢纽停下来,这样才能打破地面,将火线阻断。”阿南看着面前两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事到如今,逃也是死,躲也是死,我们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只有干掉这机关!”
楚元知眼圈通红,看向那诡异莫名的混沌荒火,颤声道:“可是……可是这四重混沌火,这世上,从没人能破解……”
“就算从来没有,我们也得做开天辟地的第一个!”阿南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反问,“你这一辈子,活在徐州那场大火的阴影下,成了现在的模样,难道不想拼一把,当一回拯救百万人的大英雄?”
楚元知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重重点了一下头。
“葛稚雅,我知道你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但,”阿南又看向葛稚雅,声音干脆利落,“今日大家呆在同一条船上,要是船底漏了水,黄泉路上谁也逃不了。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你说呢?”
葛稚雅瞧着她,说话依然僵硬,但目光却不再那么冷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都是聪明人,不需废话。阿南满意地指着周围的一圈柱子,说道:“柱子是削煤而堆成,中间掺杂了易燃物,火线一烧过去,十二根柱子必定会同时爆燃。你们对于火药都是大行家,能处理吗?”
楚元知立即道:“能!”
葛稚雅瞧了瞧柱子,又看了看地面,说:“行,我负责右边六根柱子。但是南姑娘,你可不能拉胯。就算我们把火线截断了,但这层地面是煤炭打磨而成,也会慢慢被引燃。到时候停不下机关处理不掉地面,这里全部化为火海、顺天整城湮没,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放心,要是我们死在这里,下辈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阿南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便朝着混沌荒火跃了进去。
楚元知紧张地看着她的身影,却听到身旁的葛稚雅喃喃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下辈子……我倒是挺想当一个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