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彭英泽在水军中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下水,不多久,他们便一一冒头出来,对着船上人摆手喊话,示意下方并无异样,青鸾之类的更是一无所见。
阿南听他们说着水下情形,思索片刻,说:“我下去看看吧。”
卓晏闻言,那因为晕船而苍白的脸当即又泛了青:“阿南,这可是深海啊!”
“这算什么深海?周围全都是岛屿,再深也深不到哪里去。”阿南心里牵挂着公子,想着早点把这边的事情结束掉,去办自己的要事。
她利落地脱掉外衣,在夏末炽热的阳光之下,只穿着一件水靠,活动着身躯:“你们先在这儿停着,我下去看看,一阵憋气的时间就上来。”
卓晏紧张不已,看看一望无垠的海面,又看看苍蓝的水下,一把扯住阿南穿着水靠的脚踝:“阿南,别开玩笑啊!你就这么跳下去,要是出事了,提督大人问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啊!”
阿南见他这么说,便笑着扯过缆绳系住自己的腰,说:“那挑几个水性好的和我一起下去吧,万一下面有事,我们扯动绳子,你们把我们拉上来就行。”
卓晏略略放了下心,但依旧有些紧张,一再嘱咐道:“那你可记得一定要快点上来。”
“得了。”阿南笑着拍开他的手,纵身一跃,如一尾鱼划开波浪,钻入了水中。
夏日午后的海水被阳光晒得十分温暖,阿南双腿在水中拍动,很快便钻入了更深的水下。
即使海水清澈无比,但日光毕竟无法穿透得太深,周围虽还明亮,水却逐渐冰冷起来。
领头的水军指着下方,示意那边有大片礁石,应该就是江白涟发现珊瑚的地方。
耳中有微痛传来,阿南捏住鼻子鼓了鼓气,与他们继续下潜。
前方碧蓝海水之中,渐渐呈现出一块巨石的轮廓,与周围的石头相连,就如海底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峰。
阿南在水中调转身体,将足尖踩在那块巨石上,观察周围。下方沙地上零零散散的水草中,几条石斑鱼偶尔扬起沙土,又很快消失,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动静。
不要说没有青鸾的踪迹,就连普通水下的鱼群都十分少见。
阿南思索着江白涟说过的“青鸾飞到了海的那一边”,便试着游向与海岸相反的方向,一路潜泳而去。
水越发深了,日光找不到的地方,一片阴冷。
身后跟随的水军,虽然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但平时娴于水上作战,潜水却并非所长,很快,一个个都跟不上她了,只能浮上水面放弃。
最后,阿南回头时,发现水中已经只剩了她一个人。
深海之中,周围唯有一片凝固的碧蓝。她一个人往前游去,手肘与腘窝的伤处在森冷的水中隐隐作痛。
她正考虑着是否要上浮之时,眼前大团的碧蓝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阵轻微的波动,水波从她的耳畔荡漾开来,如同划过耳边的微风。
她下意识地抬头,向前方水波的来处看去。
琉璃般的水下、波动的光线之中,一只青鸾曳着长长的卷羽尾巴,横渡过她的头顶。
尽管她就是来寻找青鸾的,但这一刻看着它出现在自己面前,阿南还是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只由青绿色的晶莹水波聚成的青鸾,水涡为羽,浪涛为翼,水波组成的身躯纤毫毕现,甚至那卷羽上的小小旋涡,还旋转着带起了一个个小泡泡,让它显得更有威势与实感。
在类似于鸟鸣的尖锐声响中,青鸾以睥睨众生、凌驾海天的姿态,横掠过广袤无垠的碧海,投向深不可及的大海另一边,最终在蓝得暗黑的彼岸,消失了踪迹。
阿南顺着它飞翔的方向看去。随着水波扩散,它的身躯在海中越变越大,也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海的尽头,化为了一片微小水波。
她回过头,看向青鸾飞出来的地方。
碧蓝的水下,依稀可以看见一条弧线出现在远远的面前。
此时,她因为胸中一口气憋得太长,眼睛与耳朵都已有了痛感,胸口也有了强烈的压迫感。
但她已经发现了端倪,不顾自己已经到了气息竭尽之际,又往前再游了一段。
碧蓝的海水波动着,透明虚幻如梦境,将海底的一切朦朦胧胧又真实无比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那巨大的圆弧,是高大的圆形院墙,上面零零散散长着些斑驳的海藻。
而在城墙之内,是一座约有百丈见方的宏伟城市。砖石累砌的殿阁楼宇,幽深曲折的街衢巷陌,甚至还有珊瑚水草组成的花园林圃,在明暗不定的苍碧波光之下,如仙境又如鬼地,诡谲绮丽。
所有的龙楼凤阁,都簇拥着、或者是朝拜着城池正中间一座高台。但那高台离她太远了,只见它影影绰绰反射着上面的日光,闪着瑰丽的光华,迷离梦幻,却实在看不清楚那上面有什么。
阿南震撼得停在深海之中,呆了片刻。
忽然之间,腰上传来拉扯的力量——是岸上人因为她在水下太久而慌乱,开始拉扯那条牵系她的绳子了。
面前那座水下城市迅速离她远去。被向上拉扯的速度太快,仿佛大海要将她硬生生挤压出去。
阿南胸口传来剧痛,深知太过快速出水会让自己受伤,忙扯着绳索示意他们停手。
但岸上的人怎么能察觉得到她这轻微的拉扯,她还在快速上升。
阿南只能当机立断弹出臂环上的尖刃,斩断腰上绳索,硬生生在海面下方停了下来。
她捏住口鼻,在窒息的晕眩之中,勉强控制着自己慢慢冒出水面,重回到温暖的阳光之下。
船上众人正拉着断掉的绳索惊惧,见她冒出了水面,卓晏不由惊喜地扑到船边,和众人一起七手八脚将阿南拉上船。
阿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晕眩。面前的大海与蓝天仿佛统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嘈杂在耳边急促轰鸣着。
她意识模糊地倒在甲板上,只觉得口鼻中尽是血腥味,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阿南,你流了好多鼻血啊!”卓晏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给她递上帕子。
阿南捂着鼻子,靠在船舷上喘息了许久,才略微清醒一些,恍惚道:“太久没下水,阴沟里翻船了……看来,得回去准备下,过两天再来了。”
铁门被当啷一声推开,蜷缩在稻草上的绮霞惊得猛睁开眼。
“出来,问话!”狱卒大声道。
绮霞踉跄跟着狱卒走出囚室,到了后方一间净室。室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上都设了崭新锦袱,甚至还熏了炉香。
绮霞瞬间心慌气短,正揣测着是什么人提审自己排场这么大时,却见周围所有狱卒都退了干净,只有一人从门口进来,声音清朗沉稳:“你是教坊司笛伎绮霞?”
来人身姿笔挺,身上艳烈的朱红罗衣也夺不去一身泠然高华。那超卓不群的气质,让绮霞一见便认出是那日到酒楼找阿南的“阿言”。
想起阿南说过会帮自己的,绮霞当即颤抖着跪伏了下去:“是,绮霞求大人救命!”
朱聿恒随手指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我……我坐不了。”绮霞杖责的伤还没好,嗫嚅道。
朱聿恒便将手边一个盒子递给她,说:“阿南托我转交给你的,你看看吧。”
绮霞迟疑地接过盒子,用紫胀的双手掀开盒盖一看,里面是一支轻盈的花钗。
细细的钗身上开出三四朵以薄金片为花瓣的玫瑰花,花瓣上镶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