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硬,青蚨玉只崩裂了三四片。
可阿南替他做的武器,毕竟有了残损。
还未等阿南查看状况,佛身已剧烈震荡,青鸾发出最后的波动,大股的水伴随凄厉的啸声疯狂涌出,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横斩攻击。
正越过高台的江白涟与绮霞,眼看即将触到佛身之时,却在瞬间被狂暴的气旋与水流笼罩,眼看要被卷走。
阿南心下大惊,立即以流光勾住佛身,双脚一点腰身一折,在水中飞速前冲,一把抓住绮霞的手臂,将涡流中的她硬生生拉住。
尚未等她回转,只听得耳畔轰隆声作响,被流光拉住的佛身忽然剧烈震动。涡流飞旋,支点震荡,她差点控制不住,要与绮霞和江白涟一起坠落于高台。
低头一看,她才惊觉,那正在剧烈震动的,并不是佛身,而是高台。
被他们摧毁的机括与下方高台紧密联系,此时高台内机括破碎,下方装置立即启动,整座汉白玉砌成的石台缓缓向下沉去。
巨大的浪潮与气泡自地下狂涌而出,在轰然席卷的水波中,他们本就窒息的胸口在巨震之中气血翻涌。
绮霞顿时被呛到,整个人佝偻蜷缩,痛苦不已。
周围震荡厉害,众人都控制不住身体,江白涟竭力将绮霞护在怀中,艰难地将气囊扯开,按在她的口鼻之上。
未等绮霞缓过一口气,夹杂着地下涌出的尘沙和气泡的浊流之中,忽然有灰白的影子闪过。
阿南一眼看见,顿时心下一凉——这些本应被江白涟引走的鲨鱼,不知何时又靠近了,还被激流卷过来,如今他们全都失控,眼看要在水中相撞。
这些鲨鱼皮糙肉厚,每条怕不都有数百上千斤,若在这激流中与它们相撞,定是生机渺茫。
如今最大的生存机会,可能就是躲进大佛的空身躲避。按照下方涌出的气旋来看,下沉的地方定然连接着巨大的水下洞窟,可以让他们暂避危机,找到机会从这座坍塌的水城中逃脱。
阿南当机立断,抬头看向朱聿恒,打了个手势。
他与她心意相通,在浊流之中不必看她的面容表情,只需她一个回头的动作,他便已明白她的意思。
日月疾射,于水流之中紧紧缠缚住了她的腰身,要借精钢丝将她拉回来。
阿南抓紧绮霞的手臂,可水流太过湍急,他们三人卷在激流之中,朱聿恒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他竭力扯住日月上的精钢丝,指尖因太过用力而被割出凌乱伤口,但最可怖的还是胸口的闷痛,长久未曾呼吸,又被急湍的水流冲击,窒息感似乎要撕裂了他的神经。
一手抓紧大佛的入口,一手紧握日月,他眼前涌上茫茫黑暗,知道自己定是支撑不住了。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不愿放开被日月牵住的阿南,不愿一个人进入这正在随着高台缓缓下沉的大佛体内,躲避这如利刃般来袭的死亡。
毕竟,一生中总有些抉择,让他不甘认命,世上也总有些人,他无法放手。
即使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将来能掌控天下、被亿万百姓所拥戴,可此时此刻,唯一能被他紧握在手中的,与他生死同命的,只有阿南一人。
苍茫天地间,除了阿南,再无任何人。
阿南艰难地转头看他,激流将他的身影化成了模糊的影迹,可她却依旧可以看到他坚定执拗的姿势。
心口骤然一恸,她知道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放开她。可当下这情形,他还要抓住她便是死路一条,结局只能是与她一起赴死。
在这冰冷的海水之中,阿南的胸中却涌起巨大的灼热。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她这一世活得比大多数人都开心,又是死在自己一生浸淫的机关阵法之中,技不如人,就算死也能走得无怨无悔。
更何况,她的星辰已经陨灭,她的心已经死了。
可她的手上,还牵着绮霞。
她若放手,绮霞与江白涟便绝无生路,可她若不放手,又必定会将阿言也拖入绝路。
刹那之间,在疯狂乱卷的水涡之中,她心中的念头急转,拼命要找到一条生路,让自己所重视的人,都能在这生死关口,活下去。
…… 万壑归墟(3)
激荡的水浪冲击着所有人,阿南尚未想出任何办法,已在下一刻被狂涌的激浪打得脑袋嗡的一声,思绪瞬间混乱,唯下意识紧紧抓着朱聿恒与绮霞不放。
而湍急水流中,前方出现了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黑灰色的鲨鱼,正被巨浪裹挟着,从对面斜冲过来,庞大身躯直撞向正中间的绮霞。
激流冲击之中,绮霞死死闭着眼睛和嘴巴,手中的气囊已遗失,连意识都昏沉了,又哪有办法看得到面前的危机。
可就算她看到了,在这激流中又怎有办法闪避。
她只是艰难地蜷起身子,希望至少能让自己的小腹减轻一些压力。
湍急混乱的水流之中,忽然有一双手自后方伸来,紧紧护住了她的腹部。
那双手托着她的腰身,将她竭力往前推送出去,险险避开了撞来的鲨鱼身躯,以毫厘之差让她脱离了险境。
是江白涟。他以自己无人可及的水性,在激流中寻到了合适角度的水流,以自己的身躯顶替了她的位置。
在鲨鱼重重撞到他身上之际,江白涟借着那冲击的巨力,竭尽身上仅剩力气,再度推了绮霞和阿南最后一把,让她们从这股涡卷之中骤然脱出。
朱聿恒只觉手上压力陡然一轻,立即往回急扯,日月机括收缩,六十六根精钢丝回弹,横逆水流之中阿南带着绮霞疾速扑至。
朱聿恒立即伸手,带着她们贴到佛身之上,稍解疾卷水流的压力,随即拿出气囊让痛苦不堪的绮霞吸两口气。
绮霞却没有接过,她急切地回头,看向后方江白涟。
激流中,他只来得及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迅速被卷走。
水城中混乱的水刃在他身上纵横削过。那天底下最适合游泳的身躯、那曾紧紧拥抱过她的双臂与胸膛、那曾依恋地靠在她怀中的脸颊,在瞬间被斩出道道血雾,随即,那血色与他的身影一起彻底被乱涛掩埋,再也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