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而她扑向他,将他紧紧抱住。
温热的身躯,明亮的双眼,灿烂的笑颜。刚刚黑暗中那场生死之战仿佛只是噩梦,转眼醒来,不留任何踪迹。
他拉着阿南,在那坍塌之处驻足。
阿南蹲下来,查看那些断裂的树木,压低声音若有所思地问:“是他……?”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差点置我于死地。”
“目前看来,这里并无其他东西,只有断裂的树木与藤萝荆棘……”阿南举着灯照亮四下,微皱眉头,“山林之中,出现这些东西,本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榆木川的荒野之上,也留下了断木。是他为了以备后手吗?所以在每一次的路径消失之时,伴随而来的,都会是一个陷阱?”
“原本存在的东西消失了,而随之出现了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朱聿恒沉吟道,查看这些新近断裂的树木,与她探讨着,“一隐一现,是要痛下杀手呢,还是因为布置阵法需要维持平衡的规则?抑或是,这是设置天雷无妄之阵的必然?”
“说到天雷无妄之阵……”阿南看了看身后还在搜索刺客的众人,蹲在他身旁,压低声音,“你说,傅准的猜测,为何会与竺星河的布阵相符一致?是他们两人早已勾结合作,还是……因为傅灵焰这个阵法的操作本就如此,只是他们的阵法相隔六十年却不谋而合?”
火光照耀在他们之间,也隐约照出周围憧憧黑影。世间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迷雾阴影,无法看清。
“可我认为,这些消失的阵法,并不是竺星河可以一力布置的。”朱聿恒提过阿南手中的灯笼,缓缓举高照亮周身,道,“毕竟,菩提子中的天雷无妄之阵,早在二十年前便已被标记。那时候他正值年幼,逃亡出海,怕是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与我的山河社稷图扯上关系。”
而,就算竺星河无法与天雷无妄之阵扯上关系,但这诡异无比的天雷无妄之阵,消亡了方向路径、重要人物后,却依旧静静蛰伏在他的体内——
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在这仿佛消融了一切的黑夜中,他们满怀疑虑行走于仿佛消失了方向的浓黑,只有手中一盏幽暗的孤灯,依稀照亮脚下崎岖的道路。
在一片死寂中,朱聿恒忽然低低地,声音微颤地问:“若一切都可以消亡,那么,我身上的血线,会不会也……消失了?”
阿南心下一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夜风阵阵,山峦回转,无星无月的暗夜中,他们都是呼吸急促。
是。既然世间万物都能消失,那么,大如荒原密林,小到经脉骨血,又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菩提子上的应天阵法,二十年前便被标记。
而他的亲人们,都知道他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血脉,两个月时间。
可若答案真的如此,这天雷无妄之阵也因此而埋线深远,牵扯到的人,可能更令他们不敢想,不愿想,不能想。
回到居处,阿南帮他将肩上的伤口包扎好,起身查看屋内情况。
“深更半夜,又初来乍到,你怎能孤身出去追击?”
“我刚要睡下,有刺客来袭,他用的武器……”朱聿恒顿了顿,压低声音,“是日月。”
正在查看打斗痕迹的阿南霍然抬头,错愕地看向他,见他目光肯定,低头再看地板与四壁的日月划痕,顿时想起了司鹫所受的伤。
这么说,这世上确实存在着,另一个使用日月的、隐藏在暗处的凶手。
朱聿恒拆解着纠缠的日月天蚕丝,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对阿南讲了一遍。
二人就潜入的刺客身份以及武器探讨了一番,但终究没有头绪。
“不过,既然对方使用的也是日月,而且你说比我做得更为精良,那么他与九玄门、或者说与傅灵焰,肯定有莫大的关系。”阿南说着,又不服气地看看自己的手,愤愤地紧握成拳,“要不是傅准那个混蛋,我做的日月……不至于比不上任何人的!”
朱聿恒抚慰着她,她却问起了对方操控日月探索屋内动静的用法。
“这个用法倒是可以学一学,日月为探、棋九步为引,你分析的能力肯定远胜于他。”阿南说着,又走到窗边细致查看起窗口的情形来。
“咦……”她看到窗边一点微黑的粉迹,便抬手在窗边轻擦了一下,然后将手指凑到鼻下嗅了嗅。
朱聿恒走到她身旁,问:“什么东西?”
阿南将手指递到他的鼻下,朝他微微一笑:“你闻闻。”
朱聿恒闻到了她手指上的淡淡气息,一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迟疑问:“是……火炮燃放后的气味?”
“你没闻过吧,但这东西,我在海岛密林中可经常用到。”阿南十分确定道,“这是硫磺焚烧后的余烬,应该是熏蒸时沾染到了对方的身上。你猜猜,在这种深山之中,为什么要烧硫磺并且熏蒸呢?”
朱聿恒看向面前黑暗的丛林,听着林中似乎永不止息的虫鸣声,脱口而出:“山间蛇虫鼠蚁太多,而硫磺可以驱虫。”
“对,而且一般来说,如果是蛇蝎之类的,熏的都会是雄黄。而用硫磺的话,看来对付的是马蜂之类。”阿南提起水壶将手冲洗干净,朝他一笑道,“看来,咱们可以凭借这个线索,顺藤摸瓜把那个人揪出来!”
树犹如此(2)
鸟鸣声将阿南从睡梦中唤醒。
她醒来后看见窗外瓦蓝瓦蓝的天,西南的天空比江南江北的都更为高远,蓝得比琉璃还深邃。
吊脚楼下方已经传来了声响,她披衣起身,走到窗前向下一看。
寨子里空地上,男人们正围着昨夜聚宴剩下的牛骨架,削刮上面的碎肉。
她立即朝下面叫了一声“给我留点生肉”,然后匆匆梳洗,跑了下去。
用芭蕉叶包了一堆碎肉末,她兴冲冲地起身,身后传来朱聿恒的询问声:“阿南,你要这些干什么?”
“当然是要派上大用场啦。”阿南笑着示意他跟自己来。
翻过一座山岭,顺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他们上到了高处向阳的地方。
西南地势高,日头滚烫。阿南将碎肉或铺或挂在地上树上,很快,那些肉的气息便被日光催发,顺着风四处飘散。
几只马蜂很快闻到肉香而来,落在肉片上大快朵颐起来。
朱聿恒这才知道,原来她是要引马蜂到来。
而阿南按手在唇边,示意他们别出声,她拔下一根头发,绑上一根手指长的红绸,然后将头发打了个活节,轻手轻脚地将它套上马蜂的窄腰,一拉头发,立即便系紧了。
专心吃肉的马蜂毫无察觉,顾自大嚼肉末。
朱聿恒如法炮制,给其他几只马蜂也系了标志,静待它们回去。
不多久,小小的肉碎被吃完,一群蜂各自飞回巢中。
寨子里几个身手最好的猎人立即跟了上去。小小的红绸在青翠山野中格外醒目,他们可以轻松循着那抹红色向着深山寻去。
阿南笑着朝朱聿恒一挥手:“走吧,我们回去等着消息就行。”
两人带着侍从,沿着羊肠小道往下走,很快接近了寨子边缘。
错落而建的寨子除了吊脚楼外,大部分是土掌屋,夯黄土为墙,捶茅茨混土为瓦,男女老幼在其间忙碌。
在人群之中,阿南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与妇人们一起制作漆器的土司夫人。
彝寨的漆器色彩明丽,在西南地区远近闻名。寨中割漆、制胎、髹饰分工合作,人人都是好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