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他们已在青鸾的腹中,仰头只见冰晶冻结,剔透无比,闪耀的华光中一线青蓝左盘右旋隐没在冰洞中,根本无法追寻。
阿南道:“看来,上面通行的道路,应当是按心脏脾胃肾布置?”
“对。青鸾乘风一朝起,凤羽翠冠日光里。”朱聿恒斟酌道,“虽不知日光指的是什么,但看这批注的意思,只要位于山峰最高处的凤羽翠冠被引动,那团黑气邪灵——也就是疫病,就会降临人间。”
而,他们已经走到这里,破开了当年染疫人群居住过的山洞。
谁也不知道,那恐怖的疫病是否已经侵染了他们。
“不怕,我们已经抓住了希望。”阿南将身负的药渣再系紧一些,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大大小小的冰洞与冰川挤在一起,上面蔓延而下的蓝线已分岔为无数条微蓝的道路,盘旋纠结在青鸾体内,如一条条青筋纵横交错。
两人既然已经确定了要前往羽冠处,自然便是选择了向上的道路。
道路狭窄而漫长地盘旋向上,岔道与冰桥错落在冰洞裂隙之中,看来处处都差不多,又处处都是险境。
他们只能从坚冰缝隙中向上艰难跋涉,借用木树胶的手脚套,向上攀爬。
越是往上,视力越是受限。开阔的腹部收束成细长脖子,冰洞开始变成狭窄的竖井,弥漫着密密的雪雾烟岚,眼前能看到的不过两三尺距离。
在坚冰上爬了许久,又难以视物,阿南疲惫的手脚兀的一滑。
幸好朱聿恒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抓住,拉着她抵在旁边的冰洞缝隙中,歇了一会儿。
朱聿恒将怀中的锡壶取出,塞进她的怀中,又将她背负的药渣解下来,系在了自己腰间。
阿南抱着他的锡壶,问:“还有几次?”
“只有两次了。”
阿南将它贴在掌心与心口间,身体感觉到温暖后,神经才如解冻般有了知觉,感觉到手脚的旧伤在冰寒中隐隐抽痛。
她喃喃道:“这趟回去之后啊,我要吃热热的锅子,喝热热的甜汤,连汤带水我都要喝下去!”
朱聿恒抬手轻抚她结霜的鬓发,说:“好,还要再去楚元知那儿偷一百斤糖。”
听他居然开玩笑,阿南不由朝他莞尔一笑,振作精神挥拳道:“走!按照我们爬行的速度与距离,离青鸾头冠应该不远了,我们一鼓作气,爬上去!”
纵横的冰洞互相穿搭,在弥漫的雪雾之中,他们向上爬行,可是越爬越觉得,这道路不对劲。
喘息间,无数白气弥漫在阿南脸颊边,让她看上方更为模糊:“我们一直在向上爬,没错吧?”
朱聿恒看了看上方雾岚,肯定道:“我们就在冰川之中,只要我们一直向上,就不可能会爬到别的地方去,只会到达最高处。”
虽然说得肯定,但朱聿恒越向上,心中越是升起不祥的预感。
望着上下雪雾弥漫的冰洞,他的脑海中,忽然呈现出当日在榆木川,数万大军在唯一的道路上转来转去无法走出的那条道路;还有彝寨之外的黑暗山林中,他一回头便变化的路径。
究竟为什么,他、和数万大军,会迷失在唯一的那条、绝不可能迷路的道路上?
相同的点是什么?是雨雪,是黑夜,只要视野受限——和这里的一样,就会发生不妙的事情,迷失前方,天雷无妄……
傅准的声音又恍惚在他的耳边响起——天雷无妄,消失的阵法。你所追寻的,你前面的道路,你身上的山河社稷图……
可是,这里是横断山脉,并不是那个天雷无妄之阵,为何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正在他思索之际,阿南已经停了下来,神情颇有些难看,声音也有些迟疑:“阿琰,你看。”
朱聿恒抬头望去,不觉错愕不已。
原来,他们面前是一大块坚冰,深蓝色,亘古便已存在般冰冷。
“这是……”他记忆力如此之好,自然不可能不认出来,这便是阿南刚刚差点滑下的那块大冰壁。
明明他们已经翻越过去的冰块,居然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明明他们一直在向上攀爬,为什么、什么时候、怎么会回到适才已经过的下方?
两人对望一眼,阿南抬起手,弹出臂环中的小钩子,手腕悬提转折,在冰壁上勾画出一条小鱼,线条古怪,横扁竖细。
钩子回缩之际,她在小鱼头上一触即收,替它点上了眼睛,斜斜一条,如同笑眯眯的娃娃。
她取出怀中锡壶,再度拉下一次发热机会:“走,咱们再上去瞧瞧。”
身体因为严寒而变得僵硬,他们这一次的攀爬,比上次要迟缓许多。
甚至有几次,阿南因为手脚不听使唤,差点滑下冰颈,幸好朱聿恒一直在身后关注着她,立即伸手将她拉住,才使她免于坠落风雪之中。
世界沉在一片雪雾里,唯有身旁一起在冰洞中攀爬的人,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的躯体。
两人一路未再交流,只暗暗注意着路径,确定自己一直在向上而行。
顺着冰川、冰洞与冰桥,他们一直向上。偶尔会因为道路的分岔与弧度,不得不向下走一段,但可以确定的是,大致一直是向上而行的。
但就在他们估算着,应该已经爬完青鸾细长的脖子之际,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大块蓝冰。
冰壁之上,赫然刻着一条活泼古怪的小鱼。
鱼身线条横扁竖细,鱼眼睛斜斜点在头上,像是惬意地眯着眼在水中游曳。
阿南错愕抬起手,在这块冰上摸了摸,仿佛怕是自己的幻觉。
触手冰冷且坚硬,这钩子的线条、这她特有的笔触,根本无法仿制。
…… 冰雪鸾冠(1)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将那块冰面削下,赶在我们之前来到了这里,将冰面贴在了这里来迷惑我们……”
虽然这样说,可冰面毫无粘贴痕迹,而且这般迷惑他们一时,根本毫无意义。
阿南转头见朱聿恒的脸色难看,迟疑片刻,问:“咱们是坚持向上,还是先休息一下,将这个奇怪线索思路理一下?”
“怕是耽搁不起了,你身上的锡壶,还有热气吗?”
“还有一格。”阿南捏着锡壶,万般不舍地释放了最后一份热量。
朱聿恒望着周身弥漫雪雾,问:“你说这个局面,与我在榆木川、山道中迷路时的情形,是否有相似之处?当时面临的也是唯一一条道路,可最终不可能出错的道路与方向,却将我们引入了不归路……”
“我倒觉得不一样,因为这里没有多出来的陷阱。而我们之前在那些消失的阵法之中,都出现了额外设置的杀招。”阿南思索片刻,道,“而若没有置换手段,那么要将人困住,最简便也最可行的手法,应当便是误导。毕竟,设置庞大的机关很难,但要欺骗眼睛,则要简单多了。”
朱聿恒沉吟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眼睛和感觉被误导了,所以才会感觉自己是在向上走,而实际却是在向下走?”
阿南点头,撕下一条带子,说道,“这样吧,我蒙住眼睛,咱们再爬一次。”
朱聿恒将她手中的带子接过来,说道:“我来吧,你手脚旧伤怕冷,蒙着眼在这样的冰壁上爬行太危险了。”
阿南朝他一笑,想说,我这个女匪怕危险,难道你这个皇太孙不会更怕危险吗?
但,想到他的反应确实比自己要敏锐,而且她手脚本就有伤,到时候万一有意外,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