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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节

 

阿南蹲下去抹了一把,看了看指尖,说道:“熟石灰。大概是因为酒窖内湿霉,所以之前在这里放了生石灰吸湿,如今两三年过去,早已吸饱水变成熟石灰了。”

见其余一无所见,三人便又出了酒窖,向外查看。

斜坡平缓,上面还有车轮压出的痕迹。

前来搜刮偷窃的地痞流氓把东西洗劫一空,却不可能帮助主人收拾,斜坡之下,还有破陶片堆着,无人收拾。

李景龙走到碎陶片旁,指着它叹道:“这就是当日法师推下来的酒坛,我就醉倒在此处打瞌睡,差点被坛子压住。”

说着,他又走到斜坡侧面,指着最高处道:“法师便是从此处失足跌下,摔到了要害。”

阿南从酒窖内捡了个大致完好的空酒坛,将其翻倒,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酒坛便滚到了斜坡最下方,被碎片卡住后才不动了。

阿南拍拍手上的灰尘,若有所思。

朱聿恒看着那个斜坡及酒坛,眼前忽然出现了工部库房内顺着窗板滚过来的那个卷轴。

在这瞬息之间,有人消失,有人殒命。这小小几轮滚动,却如万乘巨驾碾来,无人能螳臂当车。

阿南走下斜坡,将空酒坛子拎起,思忖道:“按照太师所说,当日的酒坛内还盛满了美酒,只是后来被打碎了。而按照常理来说,坛子越重的话,只会滚得越快……”

“是,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法师便去了。”李景龙抚着心口,叹息道,“唉,老夫至今想来,依旧心里难受……”

阿南蹲下身去,查看坛子下的碎片,似是察觉到不对劲,捡起来在眼前看着。

朱聿恒走到她身边,问:“怎么?”

阿南没回答他,只抬头看向李景龙,问:“太师,你看这个坛子,是当初滚下来那个吗?”

“当时斜坡这边干干净净的,如今也就这一个破坛子,法师圆寂后老板便跑了,谁还来收拾呢?”李景龙说着,过来又看了破缸沿一眼,肯定道,“是这个没错,大口圆肚缸,封口挺严实的。”

阿南将碎片翻了翻,向朱聿恒使了个眼神。

朱聿恒与她眼神交汇,心领神会。

三人出了酒肆,上马刚走两步,阿南忽然道:“哎呀,我钓鱼时把香盒忘在河边了,我得去拿回去。”

“我陪你。”朱聿恒便与李景龙告了别,打马追上阿南。

两人心照不宣地纵马朝河边驰去,朱聿恒贴近她,低声问:“那酒坛的碎片,不是出于同一个?”

“对,那些酒坛子的碎片弧度完全不同,明显来自两个酒坛。所以,从斜坡上滚下来的不是一个酒坛子,而是两个。一个大,一个小。”

“而且,我看有些小酒坛的碎片,还被压在大酒坛碎片的下方。既然呈现这种包围的结构,它们绝对是一起摔破的。”朱聿恒道,“另外,从案发的情况来看,道衍法师之死,与傅准的神秘失踪,颇有些共同之处。”

阿南抬手做了个滚动的手势:“嗯,两人都是在别人的注视下,瞬间便消失或者死亡……而关键的是,又都有一个翻滚的重要东西。”

“而且,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一瞬间。李景龙眼看着酒坛子从斜坡上滚下来,就算他喝醉了酒意识模糊,可一条斜坡不过两三丈长,一个酒坛子滚下来只是几弹指的时间。而工部库房那窗板我曾试过,需要的时间更短。”

阿南想了想,问:“对了,当时在工部库房,傅准滚过来的那个卷轴,有什么异常吗?”

朱聿恒摇头道:“没有,当时我父王拿到了卷轴,是我拆开来看的。里面只有一卷普通的西南地图,就是咱们一起去横断山脉时,经常拿出来看的那卷,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阿南沉吟片刻,道:“没有。”

“此外,我还有一点想不通。若说傅准的失踪,是挟持他的青衣人下的手,那法师呢?那酒窖是开挖在山崖中的,当时那个凶手是如何潜入下手,又是如何不动声色杀完人离开的?”

两人讨论一番,毫无头绪,阿南吁了一口气,道:“不想了,只要找到傅准,一切便可迎刃而解。现在咱们还是先回去看看草鞋洲吧。”

正值午后,江面烟雾一空。冬日照在大地上,对面的沙洲清清楚楚呈现于眼前。

阿南将白玉菩提子放在眼前,对着面前的沙洲照了照。

椭圆的沙洲正好被遮住,只隐约透出里面镂空的线条。

而朱聿恒则拿出二十年前的地图,对照面前这座沙洲。

“怎么样,变化大吗?”

阿南凑过去,仔细看旧地图上椭圆的草鞋洲。

朱聿恒将地图往她这边挪了挪:“你看,当时的沙洲,大致还是草鞋的模样,看来,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那条赤龙对这江流的影响很大啊。”

“说不准,也许是赤猫呢?”阿南开着玩笑,走到燕子矶最前端,抬手指向对面,“你皇爷爷当年,是在哪里设阵来着?”

“就在燕子矶正对面,沙洲之后。”朱聿恒与她并肩而立,在浩荡江风中望向面前。

阿南举起手指,测量面前的方位:“咱们来测算一下。首当其冲在燕子矶最前端的李景龙,说当时江面上出现赤龙,随即,龙气卷起巨风,将所有旗杆全部折断。这说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异象,十分细长,长得像一条龙。但当时在中军旗杆下的老鲁看来——”

她回头看朱聿恒,问:“最大的旗杆多高来着?”

朱聿恒不假思索道:“如果是三军司命旗的话,一丈九尺高。”

“所以,不到二丈开外的人看来,那异象便已经因为倾斜而拉扁,显得不那么细长了。”阿南将旧地图铺开,对着面前已经不复当年模样的沙洲,转头看他:“所以,异象出现的那个点,能算出来吗?”

“试试看吧。”朱聿恒走到燕子矶最突出的地方,见最前沿还有块突出的石头,便站了上去看向对面,在心中计算着。

阿南见他略微皱眉,似乎是觉得不对,便提醒道:“阿琰,你比李太师要高半个头呢。”

朱聿恒便将身子压得矮了些,看向沙洲那边。

果然,正是沙洲正中心。

沙洲上全是密密匝匝的芦苇,此时蒹葭未生,只见一片灰黄。

他抬手,张开拇指与食指,以虎口粗测距离。而廖素亭早已取出算筹,身后更有人将工部的资料送来。

二十年来,长江在燕子矶一带的流速与深度、每年的山洪、各河道汇聚的水流、河堤测量的数据……一时齐备。

测算出当年沙洲的面积与水文后,根据当年燕子矶上驻兵的资料,再对照江水流速与沙洲每年的淤积情况,从面前这个已经渐渐显得圆润的沙洲,确定当年出现异象那一点。

江心风大,日头渐高。

阿南见朱聿恒一直在埋头计算,便将他的数据取过来,将他计算出来的数据给验算了一遍。

如此庞大的计算,如此精妙的算法,只要一步出错,便会全盘坍塌。

而她验算也赶不上他的速度,眼看着一叠纸用完,朱聿恒抬手又抓过一叠,不加思索,迅速写就。

等阿南终于将他的计算理顺之后,他才将笔和算筹放下,轻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她。

阿南取过尚且墨迹淋漓的最后一张纸,见上面因为写得太过简略潦草而只能看清东二百一十八丈、南一百七十二丈几个数据。

她略一沉吟,看向沙洲正中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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