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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话音才落,但见青娥忽然放下碗筷,声调娇柔掩面啜泣,惊得冯俊成赶忙掏出绢子递给她,“大嫂为何突然落泪?”

青娥缓慢抬眼,泪珠晶莹饱满,掩饰眼下精明算计,抽噎一声,算是大幕拉开的那声锣响,就要将少不经事的小少爷玩弄股掌之中。

“少爷不必管我……”青娥接过绢子轻拭泪痕,“小事而已。”

“若为区区小事,大嫂何故哭得如此伤心?”

“我也不知为何突然感到难过。说来怕是不信,我和琪哥有阵子没同桌吃过饭了,他哪需要我,有一张赌台便够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有时悔不当初,也只能劝自己看开些。”

“赵大哥人品不坏。”

“是不坏,若他当真样样不行,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青娥抹眼泪与他娓娓道来,“我和琪哥从小跟着同个师傅,那时我们相依为命,从没想过离开他们,后来师傅走了,我们就拜了堂一起生活,没人逼我,也没人给我别条路可走。”

冯俊成若有所思拾起箸儿,一口气、一句话堵在胸前,却只埋头挟起几粒米饭塞进嘴里。

青娥继续道:“婚姻之事放别人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没得挑拣,我能嫁琪哥这样知根知底的,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是万幸。可他偏要去赌,偏要招惹那些流氓来我这里生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要不哪能搬来江宁……”

女人还在抽噎,雨下得大起来,一阵风极有眼力劲的吊住了门,猛然将厨房的门板撞上。

屋子里的油灯倏忽熄灭,青娥轻声惊叫过后,屋中刹那寂静,二人睁大了眼,泪濛濛、明晃晃,相视无声。

青娥哭过的眼睛像两颗宝石珠子,晶莹易碎,熠熠生辉。

“少爷……”

屋外风急雨骤,摧折着本就将断未断的枯枝,冯俊成心底也有什么东西彻底断了开去。

青娥眼底划过一丝狡猾调皮的光亮,颤声道:“屋子好黑,我害怕。”

冯俊成“腾”地站起来,“大嫂别怕。”

青娥瑟缩在黑暗中,身边掠过人影,是冯俊成起身去寻火镰,青娥猛地将他袍角攥在手心,顺着一路抓上去,两手惊慌握着他衣带,晃得他腰间环佩叮铃作响。

冯俊成觉得自己的心也悬在了细绳上,心跳声凌乱地呼应着晃荡的坠饰。

她起身紧贴住他年轻宽阔的胸膛,胳膊似两尾灵巧的游蛇,穿过他两臂,紧紧箍着他两扇傲骨嶙嶙的肩胛,就那么抱着,良久良久。

冯俊成手持火镰,两臂僵持着,目视前方,半晌没能将火镰打响。他已无暇分心,所有坚定的念都强压着陌生的感受,屋里没有明火,却烧得人口干舌燥。

“大嫂……”

“你明白我的苦,是不是?”

“嗯…”冯俊成沉沉叹出一声喉音。

王斑听见那风吹门板动静,思量再三,穿过小院来到门外,轻声询问:“少爷?怎么了?”

起初屋里黑洞洞的,他透过门缝看见屋里的灯火又亮起来,过了会儿,冯俊成拉开门,面色如常侧身走出来,“没什么,风吊住了门,我吃好了,打上伞咱们回吧。”

王斑下意识看向门内,青娥就在杌子上坐着,见他看过来,眼波横扫,自有淡淡风情。

他暗道这妇人的确貌美,像极了狐妖幻化的美女,莫说自家少爷,就是换个神仙天王坐她跟前也要动动凡心。

冯俊成走到屋外,在雨中挺拔如松,回首对她道:“大嫂不必远送,外头风大,仔细身体。”

青娥将他唤住,不慌不忙点了灯笼,上前来到他的伞下,将灯笼交到他手里,抬眼微笑,“雨天路滑,少爷慢些走。”

突如其来的一场甘霖,滋长着变化悄然发生。

当晚,青娥坐在铺里看赵琪收拾了一晚上,这请人砸酒铺的馊主意是他想的,烂摊子自然也要他来收。不错,这是个局。

这当然是个局,赵琪借望春她们来酒铺的功夫,摸清了冯俊成上冯老夫人院里请安的规律,于是趁这时候布置了这一场局,试探冯俊成究竟为何多日不曾派人踏足酒铺。

他能亲自驾临实属意外之喜。

“这回小少爷还顽抗么?”赵琪擦着地,抬头朝青娥笑笑,“好青娥,你就告诉我,时机差不多了咱们就赶紧收网,别拖着了。”

青娥听到这儿来气,拧过身去,“是我拖着?你自己异想天开要骗他,却不知他有多难上当,我今日算是与他把窗户纸点破了,他要是觉得我贪得无厌痴心妄想,就此再不来往了,我也不管。”

赵琪哪会不知她说的是气话,她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怎么是你痴心妄想?分明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我们青娥是哪位神仙妃子转世。”

青娥果真笑了,“哪位?”

“月宫上的嫦娥!”

“哼,他是癞蛤蟆,那你是什么?你岂不是癞蛤蟆都不如了。”

“我是砍桂树的吴刚!嘿嘿,青娥,辛苦你了,事成之后哥哥定然不会亏待你。”

青娥无暇理会,起身进屋,“不和你说了,烦人。”

这边进行得春风得意如火如荼,那边柳若嵋也为着待嫁每天掰手指头,她今日随母亲坐在马车里去往应天府看望舅舅,出来后直奔着冯知玉所在的黄府便去了。

想着他们姐弟自老夫人寿辰之后便没有见过,或许自己可以从冯知玉那儿帮忙带点话给冯俊成。

黄家门房得知是江宁来的柳家人,当即回禀了冯知玉,领了人穿廊过巷到少爷和少奶奶的院里。柳若嵋见黄瑞祥不在家中,反而更加自在,和冯知玉坐在一块儿细细说话。

二人也是难得相见,冯知玉对这个未来弟妹从来和善,也看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意让丫鬟出门去买了些可有可无的小物什,托柳若嵋给冯俊成带去。

柳若嵋含笑道:“将来等俊成哥哥考上功名,没准他也要到应天府来呢。”

冯知玉喜上眉梢地将眼珠转向她,“怎么?他搬来,你就不搬来了?他哪里敢将你忘在江宁。”

“就别打趣我了。”柳若嵋嗫嚅着在坐榻上往边上蹭,“八字还没一撇,虽然两家口头上说得像一回事,可生辰八字确是还没有换过,那要拿出来一对,瞧着不合适,岂不白费功夫?”

冯知玉见女孩儿眼神暗淡下来,宽慰道:“你真当没换过?你娘和我家大夫人私底下肯定是互相都看过的,她们最喜欢张罗这些,至于为什么还没搬到台面上来,去问你俊成哥哥么,他就喜欢唱反调,别人成家立业,他偏要先立业再成家,可你看中不也就是他这一点?左右他都在你手掌心里,飞不出你的五指山了!”

“姐姐!休要再故意臊我了。”柳若嵋彻底蒙上赧色,再也不敢将话茬子往婚事引,只捡些无足轻重的话来说。

其实她担心也是有原因的,自己亲事像是定了冯俊成,可从未张扬出去,这段日子也有别家登门提亲,爹娘态度叫她捉摸不透,总感觉他们是在等冯俊成明年春闱,看他能否登科入仕,考取功名。

二人正说着,郑夫人带大儿媳也来见过柳若嵋,她们此前都只相互听说过,只晓得柳若嵋是应天府尹的外甥女,与冯俊成谈婚论嫁。

其实冯家老爷虽然官居五品,但真要论起来,那江宁织造郎中就是户部派驻江宁的官员,贵为皇商,每年薪俸便有万两白银,与亲王年俸无异。

纵然郑夫人不满意冯知玉,但看在她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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