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你说什么?”青娥才做得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陡然听说自己被?衙门通缉,只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汗毛挨个立起来一遍。
她手里握着茶盘忘记搁下?,来在江之衡正对面,紧盯他?问:“这是怎么回事?五年前的案子,谁闲得没事会去?官府告我?”她倏地有?些站不?直了,“是秦家,一定是秦家!”
江之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举目见对过?稳坐梳背椅的冯俊成神色镇静,便晓得他?未必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冯俊成拉过?青娥在身边坐下?,给她递去?一杯热茶,“别慌,先听洪文说完。”
江之衡两手交握,沉沉将前因?后果讲明,从最开始的流言散布,说到后来官府张贴起李青娥的画像。
“我听说,虽无人站出来承认自己当年受青娥姑娘欺骗,但衙门却声称收到状书,控告李青娥犯案累累,要将她抓捕归案。”
青娥听了都觉得荒唐,不?住摇头,“不?可能,谁来告我?当年都要当个丑闻压下?去?的事,怎么可能时过?境迁反而要再牵扯出来告我?”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她和赵琪行骗那一阵,骗的数额很小,几十两几十两的骗,为的就是省事宁人,叫那些受骗的公子哥乐得花钱消灾。
状书是谁的手笔,自不?必多说,除了秦孝麟也没人到现在还记着青娥的仇。
只这办法实在歹毒,青娥说不?上什么感受,她是罪有?应得,可又隐隐觉得这一切的矛头未必只是为了指向?她。
青娥缓缓看向?冯俊成,眉心?轻结,“我知道了,秦家好贪的心?,他?们?想要将我归案,无非是不?满你我只受世俗审判。一旦送我们?上了公堂,我是人犯,你就是包庇我,和我狼狈为奸的赃官…”
她说着,声音打颤,“他?们?这是要借我犯的事,治你的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几日过去,北京城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在朝为官者, 几乎都听说了吏部小冯郎中南下巡抚的“风流韵事”。
说是风流韵事, 都是给他面子, 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称他真?人不露相, 贪恋美色叫个女人骗去不说, 还?弄出?个孩子,不得?不认回冯家。据听说那女人和孩子现在就在他府上。
“真?的假的?没凭据的话可不敢乱说。”
“不是乱说,我还?瞧见过他带着那女人孩子在戏园子里看戏, 那女人当真?好看, 传言要是真?的, 小冯郎中栽在她身上也不冤!”
这些艳闻要是落在旁人身上也就罢了, 偏冯俊成年纪轻轻进了六部, 身怀殊勋异绩,没?出?事时?光芒万丈, 这一出?事, 那些被掩藏在暗处的杂音就要被有心人放大。
更有那和秦家二爷颇具交情的官员上疏弹劾,要都察院和吏部严办冯俊成, 给底下年轻官人紧紧皮子,杀鸡儆猴别再让六部官员沦为饭后谈资。
在这帮官员的努力之下,冯俊成今日在吏部得?到消息,顺天府衙门接受了应天府的案子要查他, 叫他在家候审, 这几日就不必上值了。
这消息一处,昔日与冯俊成交好的同僚都刻意?回避着他, 生?怕与他走得?近了,引人议论,影响自身名誉。
心里有鬼的绕着他走,磊落些的还?会私下里和他拱手致歉,“时?谦,人无完人,我是理解你的,只是你我身份不同常人,遇事还?是要谨慎小心,这段日子不好与你走动,等应天府衙门将这件案子查明白了,我再携礼登门,与你赔礼。”
此人出?身寒门,苦读诗书几番失利才有今日成绩,冯俊成自然笑道:“无妨无妨,你能亲口?对我说这些话已经叫我感?激,等这件事情过去,你也不必登门赔礼,这都是人之常情,你理解我,我一样可以理解你。”
与同僚站在巷口?说完,冯俊成拢拢肩上斗篷,跑了一趟曾亭光的府邸。
曾亭光为着冯俊成的事,思?绪飘忽,日前踩空一脚,在家修养了三天,今日得?他登门,还?当是他回心转意?,要来请自己帮扶一把,摆脱困境。
焉知冯俊成却面色平静递上一纸公文,道秦家绝无可能只是匿税那么简单,应当深挖下去,查明那几亩茶园中的产量,再和他们账面核对,一定能找出?真?相。
曾亭光本来那点好心情霎时?烟消云散,往座椅里靠靠,“我是吏部侍郎,不是都察院的佥事,更不是管茶法的巡茶御史,你跑来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
冯俊成拱手,“曾侍郎,我知道您和都察院的副都御史是老相识,都察院的人眼下只怕正想着如何查我,不会受理我的文书。”
“你还?知道!”
曾亭光往前坐了坐,“你这是要和秦家死磕下去?他们请人弹劾你,你也要叫人调查他们?我看你还?是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好吧。也不是叫你将那女子交出?去,你哪怕将她安顿在别处,避过这阵风头,叫衙门不能给你定罪。”
这看似是个绝佳的法子,可也绝非长?久之计,冯俊成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只要按章办事,衙门如何给我定罪我都可以接受,贬黜也是应当的。”
曾亭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你苦读诗书探花及第,怎说得?出?这种话?竟要为儿女私情将半生?努力付诸东流!”
这诘问?动了真?感?情,谁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手下爱惜的一员良将误入歧途,曾亭光不愿动气?,压下声量,拿起那纸文书,“你今日所?说之事若确认属实,的确需要严查,我会转告都察院,但我说的话你也要好好想想。不妨将她送出?顺天府,送回你江宁老家,亦或者在别处安置,万不可再让她在京城露面,和你扯上瓜葛。”
话毕,曾亭光眼神不由闪躲,说出?这番话他也稍感?不齿,但他爱才若渴,也算豁出?了这张脸皮。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了,冯俊成一开口?也像是没?再顾忌他的脸面,“曾侍郎,原谅我做不了那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事,他们要查就查,我查我的,他们查他们的。”
曾亭光听罢果然咂舌,却见冯俊成笑了起来,拔座起身与他作揖,“多谢曾侍郎今番还?愿意?真?心实意?待我,替我出?谋划策。只曾侍郎有所?不知,我从小就被逼着读书,最?讨厌的就是做官,要不是为她,我也未必会有那探花及第的殊荣。”
他说得?轻巧,可五年里兢兢业业临深履薄爬到这个位置,心里有没?有不舍,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曾亭光转而佩服起他,二人今日都算得?上以诚相待。
“好,我没?有看错你。”曾亭光跟着起身,“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不爱亏欠人情,也不爱和谁有人情往来,但你这次要是有什么忙需要人帮,我同样义不容辞。”
见冯俊成看向桌上文书,曾亭光道:“这不算,这是公事。”
冯俊成朗然一笑,“如此就先谢过曾侍郎了。”
从曾亭光府上出?来,冯俊成在街上提了一盒糕饼回家,中秋茹茹吃过那家团圆饼,喜欢得?直嘬指头,嚷嚷着还?要吃。他买上几种茹茹喜欢的口?味,整整前襟,若无其事返回家中。
这边冯俊成坦然自若,那边青娥早就心乱如麻,虽然下定决心要共渡难关,但怕总归还?是怕的。
他冒着风险带她来到顺天府重新开始,她也破罐子破摔陪他疯这一回,最?坏的打?算就是丢了官,做对贫贱夫妻,横竖他丢了官也是江宁冯家的独子,又能落魄到哪儿去?
可谁能想到秦家赶尽杀绝,想出?如此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