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僵持了几秒,她读懂了他的意思:“没事,你说吧。我不介意。”
不介意?左思嘉的回答看似牛头不对马嘴:“我们一起听歌,看电影,逛展览。在网络上。”
伊九伊还在思考,左思嘉突然取回话题。
“我问了白徐,还问了别的朋友意见。他们说……”说到这里时,他卡壳了,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么丢脸的事,“玩滑翔伞比较时髦,显得男的比较拉风。”
左思嘉没完整转达的原话里,熟人们说得更详细——“最好是你能带她飞,帅到她腿软”“跳伞都一般,其实最好的还是赛车,可惜这边没场子。她们会吃这套的”“你要突出你的优势条件,做个头发,舍得花钱一点,都是套路啦”。
听到这里时,伊九伊有些窘地想,好吧,确实是挺拉风啦。这其实就是她想在这最后一场恋爱里得到的。因此,她才苛刻地计算着分数。
左思嘉说:“我觉得我太套路化了。”
伊九伊的视线骤然倾斜。
左思嘉没有看她,反而目视前方,有条不紊地说:“他们的建议有道理,但是,那不是我的风格。我真正的想法是去你喜欢的地方,而不是去能显得我怎么样的地方。重点是跟你互相了解。我喜欢你。我搞砸了。”
他复盘了,坦白了自己的蠢事,细致地体会着血管里流动的挫败感。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他竟然如释重负。
伊九伊端详着他。毋庸置疑,左思嘉的妈妈给了他一张好脸,骨相显得凶恶,皮相却幼态,就是这种具有反差的漂亮,才有想钓人上钩时百发百中的能力。不过,左思嘉本人大概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自觉,毕竟,恋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说:“我也是。”
“嗯?”他看向她。
“我也搞砸了。我今天一直在评分挑毛病,其实我也知道,不该这样的。平时我不会这样。既然我喜欢你,我决定喜欢你,那我应该多去理解你。”
伊九伊望着他的眼睛,她看起来很多情、善感,而且带着一种闷热的气氛。被她那样看着,左思嘉略微产生缺氧的错觉。
伊九伊说:“我觉得自己挺矛盾的。我有时候希望关系平稳一点, 但是,这不代表我否定恋爱的消极面,你能理解吗?我不会觉得爱就单纯是好的, 完全是正面的,我接受不好的部分。肯定会痛苦, 肯定会有不安。”
左思嘉说:“嗯。”
伊九伊说:“但是,可能我就喜欢那种人?我喜欢的类型就是那样。有天生的原因,也有后天的原因,我对那种性格老实的天然有好感。这也算喜好吧?”
左思嘉说:“肯定算的。”
伊九伊说:“这是不是被驯化了啊?因为我怕被背叛, 所以潜意识里被改造了。”
左思嘉说:“我觉得这不是改造,是形成。要是每个影响你口味的因素都要这样追究, 那什么都是驯化。”
伊九伊说:“嗯, 说得也是。整体来说,我不太吃‘吊桥效应’那一套。假如我和谁在一起心情平静,很有安全感,我就会很幸福。这就是我在这方面的追求吧。但是,一直都不如愿。”
左思嘉突然回过头, 好一会儿没说话。伊九伊感觉自己说了好多,有点难为情,这天他们也拉近了距离, 不自觉, 她伸手碰了一下他, 说笑似的:“怎么啦?”
其实, 聊到了这里, 左思嘉想问她到底谈过几次恋爱, 截至目前,何嗣音算一次, 上次那个上电视的大叔也算一次。可是,仔细一想,他也并不是真的好奇。谈过几次恋爱不完全决定这个人怎么样。况且,她都说了,过去的恋爱不愉快,他也听到了风声,那么,更不应该贸然去问。
伊九伊说:“我一个人讲,你听烦了吧?”她今天是有点兴奋。怎么这样?跟孩子似的。伊九伊都想埋怨自己了。
她用手背贴住脸,借此降温,突然想到杜拉斯写过一本《话多的女人》,但她没有提起来。伊九伊觉得聊艺术太奇怪了。艺术又没有定义,非要用这种虚无的东西去掺合确凿降落到生活中的陨石吗?
左思嘉说:“没有。很好。”
他没多想,其实这句话很像花言巧语。不过,左思嘉没有赞美她这个人的意思,只是有这个观点,没别的意思,就这么说了。抒情音乐重音少,想要突出,偶尔会用延长的方式。伊九伊说话很轻,不强烈,也不快,很动听。
蟋蟀的声响很动听,还有风,还有零零散散的车鸣。左思嘉双手交握,突然觉得难受,他的手怎么感觉这么硬?弹钢琴的人不该有这么硬的手。
他说:“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妈妈去乡下。那里也有河。亲戚会说‘三月三蛇出山’。”
“这是什么意思?”伊九伊问,“天气变暖,蛇出洞了?”
“嗯。你没听说过?”左思嘉反而很意外。
“我害怕蛇呀。”
“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吧?”他觉得好好笑。因为说这话时,她脸上真的有讨厌的表情,皱着眉头,伸手撑住了脸,表现得几乎有点傻,但却不蠢笨,反而是轻盈快乐的。伊九伊真的是个可爱的人。
她却抽空观察他笑。
左思嘉笑和不笑反差有点大,刚认识的时候,她一点都没对他的工作产生过怀疑。他表情很冷淡,做事很注重效率,不会拓宽不必要精神空间,不会忧郁,也没有特别感性的表现。
因为同是制造文化产品的工作,伊九伊也配合过太多艺术家,他们其实是很不一样的。左思嘉看着就像为人奔波,不自己创造什么的人。
不过,现在看来,他一定藏起来了什么。
伊九伊想,本来就是这样的。本来就是在底线之上互相了解,领教不好的地方,也会发现好的地方,有一眼能看透的东西,也有可能洗刷误会,发现不了解的东西,有好的部分,也有坏的部分。这才是大多数人。
刚才卖力地跑过,河边又有风,左思嘉头发有些乱。伊九伊很想替他压下去,可她忍住了,好像,这样太突然了,虽然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从流程上来说是这样。但是,就像不能随便碰开花的昙花一样,她没有这么做。
左思嘉说:“你不怎么去乡下?”
伊九伊说:“有去过,我爷爷奶奶家就是。我是不是说过了?”
他笑着,不回答,给她接着说下去的空间。
“过年的时候,我奶奶会做很大块的年糕。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吃年糕。你吃过芋饺吗?”
“没有。那是什么?”
“也是过年吃的……你继续说。”
伊九伊说:“……我没见过蛇。他们会说有。我有几个兄弟姐妹,我跟男的不太熟,女孩子还是经常一起玩的,平时也会聊天。我有个堂弟很喜欢吓人……他现在在服兵役,上次见到他,他说他不想读大学了。因为他爸爸妈妈让他自己赚学费……每次在爷爷奶奶家,走在草里面,我都很害怕,他还会故意突然抓住我。所以我都捡一根棍子。”
他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听得很入神:“打他?”
“哈哈哈!”伊九伊笑得想打滚,不过,不能真的打滚,只好并拢膝盖,在心里偷偷滚动,“不是,是敲地上。蛇就会跑走了。”
“你是勇士。”他微笑。
她故意打趣:“你应该去帮我揍我堂弟。”
“好的,请给我他的电话。”
伊九伊笑眯眯的,温温柔柔地说:“算了。不理那样的人。”
“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