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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你不是看到我家门口的邮箱了?”

“我还以为是装饰品。”

一旦熟悉了,左思嘉说话也会不客气:“我情愿在那里装饰鸟窝。像《猫和老鼠》里那样。”

左思嘉拉伊九伊起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像回到中学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很爱睡觉,总是家里请的人叫她起来,在她还模模糊糊的时候给她穿鞋穿衣服。

他把她拉起来,把衣服拿给她,然后走出门外。伊九伊自己穿的衣服,换掉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她走出去,他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她穿的衣服领子太低,给她围上围巾:“做久坐的工作,脖子不会痛吗?”

没关系,很快要换工作了。伊九伊没把真相说出来。

他带她又转了一圈,明明来了好几次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参观。

城堡很大,他们也就只看了一楼。

在一间有些旧,没人住的卧室里,西洋风格的花哨相框中装了好些照片。有家人的照片,有朋友的照片,有小学参加足球夏令营的图片,还有的是大学演出的照片。

伊九伊问:“是爸爸妈妈装的?”

“嗯?”他坦然地说,“我自己。请冬妈帮了忙。”

一般来说,除非是自恋,没人会把自己的照片一张张挂起来的吧。但是,仔细看看,伊九伊又发觉了其中的不同。

装裱好的照片很多,其中有些甚至没有左思嘉本人。就算是有的,也全都是合影。伊九伊想,好恋旧的人。她端详起最中间的照片,那是他和两位老人的合影。七、八岁的左思嘉坐在他爷爷膝盖上,旁边站着奶奶。

她问他:“这是爷爷奶奶?”

“是的。好怀念啊,”他看着照片,也恍然出神,“我奶奶经常监督我练琴,练完再吃饭,错了的话就吃几记耳光。”

伊九伊皱眉:“很疼吧?”

左思嘉却摇头,脸上满是真的怀念的表情:“小孩子练钢琴,被罚很正常。”

就好像反过来了一样。不久之前,两人在一起,伊九伊说得比较多。到现在,左思嘉总算能提起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他会说到奶奶的戒尺,更多,更多,关于自己的事。以前只提皮毛,现在,总算都会说出来了。

私下里,夏郁青和伊九伊说过她和左思嘉的事。她提到过,她陪左思嘉度过过一段困难的日子。而这困难就是他父母出家。

但在左思嘉口中,似乎钢琴的事更让他困扰:“我当时觉得,自己最重要的天赋是运气。从事古典音乐这一行,运气本来就很重要。演奏者仰仗现场,世界那么大,有名的媒体、音乐家、评论家都分散各地。我在巴黎首演,刚刚好,业内好几个有名的人就都在巴黎。

“我进了好的学校,认识了好的老师。老师很强势,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听她的选曲子,照着她的指导弹。我没有人生经验,音乐讲的内容却很多。我什么都不懂。”

伊九伊看着他,静静地聆听。心里沉甸甸的。连她自己也不是那么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突然想抱他。

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行动了。她伸出手,却是摸他的耳朵。左思嘉一头雾水,就被她双手捏住耳朵。

她轻轻地摩挲着,宛如抚摸猪猪和弗兰克。

他太诧异了,措手不及,然后,为了配合她,也为了不弄疼自己,不由得低下头:“别这样。”

她看到他头发间有残留的伤痕。他垂着头,蓦地说:“这样我会很想亲你。”

伊九伊说:“亲吧。”

她的手松开,左思嘉低下头来。她不禁笑了,故意做起鬼脸,俏皮地,温柔地,把嘴唇送过去。

她很有诱惑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成熟女人,也不幼稚的味道。

他们亲了一会儿,温情脉脉,相互依恋。左思嘉的手托着她的脖颈,指腹悄悄蹭她的侧脸。伊九伊也情不自禁,在他的手腕上游离。

她将信将疑,投入到这段恋爱当中。像被落雷击中一般,伊九伊想,亲密实在太可悲了。她的忐忑不安、她的审视和饥渴,全都不能为他所知。即便他们已经如此难舍难分,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轻易地托付对方。

她可以给出自己的全部,但那也只是一半,必须还要他的全部。她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拿出来?

我们有时因某一个人的完美而爱上他,有时因无能而爱上他,有时爱他的无坚不摧,有时又爱他残缺不全。爱是怎样产生的?没有人说得清楚。我们只说激情会消散,然后只剩下责任,可是,这两者都不等同于爱情。卑贱的男人和傲慢的女人是不会明白的,自作聪明的人们只会诋毁爱情,殊不知,他们根本误解了爱的真谛。这些人所评判的也不是爱情。就像对着外行演奏的习作评价“巴赫真是垃圾”一样文不对题。

但是,理想真的能实现吗?伊九伊清楚,关于爱的辛酸是很奢侈的烦恼,也许摒弃这个概念才是对的。这点苦闷,只能算是生活的爱-抚。

他给她看他读书时的朋友:“我平时去大学学音乐,在高中学文化。我在学校不太合群,刚去的时候,语言跟不上,也不能聊专业。交了几个朋友,都是学生乐团的。”

一张照片里,左思嘉穿着高中制服,在帮外国同学倒管弦乐器里积的水。

他又指向别的地方:“这是我舅舅。”

另一张照片里,左思嘉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海边,远处有被当成一个特色景观的鲸鱼,有点像游客照,但味道又不大相同。被他介绍为“妈妈的表哥”的舅舅相貌平平,乍一眼看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但是,伊九伊的父亲是导演,母亲做的也是广播电视管理工作。她自己从事文化行业,又不讨厌看外国电影。

“这间公司很有名。你舅舅是不是参与制作了很多电影?”伊九伊已经掏出手机,查找看看,“董什么……我记不清了。”

左思嘉说:“董沛杰。学音乐很花钱。奖学金不够,我手头也转不开,又不想卖房子,他会资助我。”

这么看来,他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能牵上线的地方,怎么会那么晚才见面?他们之间的熟人那么多,可以衔接的接口也不少。

左思嘉在想,没准自己和伊九伊早就见过面。

伊九伊却思索着,分手以后不会还要碰面吧。那多尴尬啊。

左思嘉准备开车送她回家,伊九伊很心血来潮地想要开车。在路上,她随口问:“昨天睡得好吗?”

没想到他的回答是:“睡得很好。做了很好的梦。”

伊九伊感到意外,毕竟,黑夜里,她的确看见了痛苦的表情。她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单纯好奇:“很好的梦?”

左思嘉反问说:“九伊,你喜欢猫的爪子吗?”

“喜欢吧,肉球很可爱。”

“那斯芬克斯呢?”

“……”伊九伊从学过的外国神话中捞起这个名字。

他用很爽朗的表情说:“我梦到鬼了,但是,还好有斯芬克斯。”

“嗯?”她握着方向盘,抽间隙回过头,“什么意思?”这和埃及神话里的狮身人面像有什么关系吗?

左思嘉说:“我梦到鬼了,但是,斯芬克斯碾死了鬼,然后搭住我的手。像云一样的猫的爪子,很轻很轻地拍在我手上。”

说这话时,他用左手握住右边的手臂。

有节奏的声音让他心安,比如节拍器,比如脉搏。但现在,还有了一种来自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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