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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沈令一见他就溜。

贺闻帆有意给沈令空间让他自己调整,原本想的是等他休息好,带他去吃点东西。

毕竟哭也很消耗体力。

可两个小时后,当他再敲响沈令的房门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沈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贺闻帆的房间仅一墙之隔,竟然半点没听见他出门的响动,可见是有多小心。

到这个时候,贺闻帆才发觉,沈令开始回避自己了。

晚餐是小型宴会,大堂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贺闻帆对烧烤没兴趣,留在室内随意选了些吃的。

如此热闹的场景,客人们悉数到场,却独独不见沈令的身影。

身前椅子被拉开,老张笑呵呵地坐下:“怎么回事啊小贺,今儿怎么自己走了?”

贺闻帆一看他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道那盒龙井多半进了他手里。

“看来张叔得偿所愿了?”他笑着说。

“嗐,也不至于愿不愿的,”老张摆手:“倒是看你撒腿就跑给我急坏了,胜负欲差点给我逼出来。”

贺闻帆摇着头笑。

“不过确实是难得的好茶,”老张回味着:“狮峰一年统共才出几斤茶啊,这都舍得拿出来送人,要是再有小沈来泡……啧啧,喝一口怕都能成仙。”

他闭着眼,像是舌尖已经尝到茶汤香甜似的,如临仙境,享受至极。

贺闻帆也微微有些走神。

他好像看到了沈令。

不是想象出来的,是真的。

人影交错间,沈令在大理石台阶前挑选食物,头顶的水晶吊灯映着餐具璀璨生辉,每一次动作,都会在他眼底下颌闪过斑斓碎光。

沈令没用餐厅提供的瓷盘,反而拿了几只餐盒,看上去有至少三四人的分量,他各式菜色都选了几样,搭配均衡后往二楼走。

转身时似乎往贺闻帆这边看了一眼,但转瞬即逝。

人影光影杂乱,贺闻帆不确定这算不算得上一场对视。

“倒是你,又不要茶叶,这么快跑上去干什么?——小贺,小贺?”老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他顺着贺闻帆的视线看去,熙攘大厅里毫无熟悉的面孔。

沈令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像鱼没入海面一般不留痕迹,

贺闻帆回过神,垂下眼帘。

“没什么,有点急事要处理,坐缆车上来的。”

结束完那场不算完全顺利的会议,沈令提早回了房间。

刷卡打开房门时动作尤其小心翼翼,他虚开一条门缝,把脑袋伸进去,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确定里面黑乎乎毫无人类活动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见贺闻帆,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熊样,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先这样吧,暂时不见面,等到明天过完生日,贺闻帆的注意力被他们精心准备的惊喜吸走,大家有了新的话题,就不会再提今天的事了。

沈令也能借坡下驴,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洗脑自己根本没有哭过鼻子。

他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祈祷明天快快到来。

但忽略了一点——他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家里太惯着他,养出一身奇怪的毛病,不在帐篷里他就很难睡着,除非是以晕车的状态在车里陷入昏睡。

小时候沈令总是生病,难受得无法入睡时,妈妈就爱抱着他,在挂满彩灯的小帐篷里讲故事。

这一招往往有奇效,有时候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他就缩在妈妈的怀里悄无声息睡着了。

一个个奇妙的童话滋养着沈令的心灵。

他总觉得,帐篷就是自己小城堡,外面的彩灯是仙女教母将天上的星星施加了魔法,让它们变成星光环绕在自己身边,那样他就不会再难受。

虽然长大后,沈令渐渐明白这只是一种幼稚的慰藉,但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更改,沈令也沉溺于将之视为躲避疼痛的最后的堡垒。

现在眼前不是熟悉的帐篷顶,四周没有明亮的彩灯,房间空旷而漆黑。

床也很大,手臂往旁边一伸,摸到的全是冰凉的面料。

没有光源也没有温度。

沈令很不习惯。

他缩进被子里,试图依靠这样狭小的环境让自己获得安全感,然而除了憋得胸闷以外毫无用处。

他又只能钻出来,喘着气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辗转反侧到不知几点,沈令躺得头都痛了,身心疲倦,却依然睡不着,脑子总有一根弦紧紧绷着,让他无法放松精神。

沈令坐起来,撑着床垫发愣,觉得口干舌燥。

房间里没热水了,沈令轻手轻脚出门,去客厅倒水喝,他润了润喉咙,直到不再干哑想咳,又裹了条毛毯缩进沙发的角落。

似乎这样都比躺在床上更容易睡着。

他闭上眼,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期盼睡意的来临。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门锁咔哒开启的响声。

下一秒,走廊壁灯亮起,沈令抬头,看见贺闻帆在灯下朦胧的轮廓。

他脱掉外套搭在臂弯,身上是一件黑色圆领毛衣,身形挺拔,气质模糊疏冷,和壁灯暖调暗淡的光分别鲜明,像梦里见过的壁画。

他看见沈令的瞬间也怔了怔,“你还没睡?”

熟悉的声线传来,贺闻帆提步跨过光影界限,像从亦真亦假的梦镜回到现实,沈令猛然惊醒。

他从沙发里坐起来,裹着毛毯就要走:“这就去睡了。”

逃避的意味很明显。

“站住。”贺闻帆说。

沈令一顿。

贺闻帆指了指沙发:“坐回去。”

虽然是命令的词句,但他声音很温柔,把命令也说得像是柔情的询问。

这种低声纵容给了沈令拒绝的底气,他也觉得自己可以拒绝。

但腿脚在这一刻十分不听使唤,几乎是贺闻帆话音刚落,就无比乖顺地坐回到沙发上。

沈令闭上眼,为自己没出息的双腿感到绝望。

贺闻帆洗完手坐到沈令身边,沈令不好意思抬头,就盯着他擦手时虎口时隐时现的痣看。

贺闻帆不强求两人对视,擦过手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十指交握。

“你躲我一个下午了。”他说。

沈令仓惶抬头:“哪有?”

贺闻帆平静地注视他的双眼。

沈令逞强两秒,偃旗息鼓地垂下头。

“还在生气吗?”贺闻帆问。

沈令没说话,贺闻帆看到他乱糟糟的发顶摇了摇。

“那怎么会睡不着?”

沈令不知道怎么解释,从小时候的帐篷和童话说起,会是巨大的工程。

他支支吾吾了两下,小声说:“就是有一点失眠……”

贺闻帆借着昏暗的光线去看沈令的脸色,苍白疲倦,眉宇之间满是困顿,眼神却清亮毫无睡意,眉心轻轻蹙着,有种不堪其扰烦躁忧郁。

贺闻帆手指轻轻收紧,担忧是自己惹沈令失眠。

“下午没解释清楚,”他说,“我确实有点生气,但不是在对你发脾气。”

沈令抬头看他,眼底透露出不解。

这次是贺闻帆先回避视线。

他呼出口气,“我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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