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他只是太过习惯她的存在,他只是还不会,她应该说的,她说了,他就会学。
他以前字都认不全,她教了,他还不是学得会?
“……”
姜浮生抬头,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惨白的脸,不明白怎么回事。
“你出去吧。”
薄妄摆了摆手。
“可之绫她……”
“出去!”
薄妄恼了,语气十分不善。
姜浮生怕得连忙站起来,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有些犹豫,她都没问出之绫怎么样。
正想着,她身后忽然传来薄妄的声音,“姜浮生。”
“……”
姜浮生被喊得一激灵,果然,还是不会放过她么?
她惊恐地缓缓转过身。
薄妄垂着头坐在那里,没了刚才那种可怕的样子,反而有些垂头丧气,透着浑身的疲惫无力,他缓缓张嘴,“对不起,昨天不是故意吓你。”
对、对不起?
姜浮生惊悚了,大少爷跟她道歉?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在黄泉路上做春秋大梦呢?
她忍不住伸手去捏自己的脸。
薄妄转过脸看向她,“不要有阴影,不要再在她面前说怕我。”
“……”
姜浮生愣了下,看着薄妄那张脸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紧绷的心陡然放松下来,“大少爷,之绫没事是吗?”
“她没事。”
她和他之间,也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不会的,现在就去学。
姜浮生明白薄妄根本无需和她这样一个小人物解释什么,道歉什么,但他说了,那就代表他真的很在意之绫……
那就好。
她转身拉开门出去,李明淮就站在外面,她一出去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
粗重的锁链从客厅一直延伸进房间里。
锁链的一端铐住白皙柔弱的一只手。
身形纤瘦单薄的人躺在大床上,手指蓦地绞紧身下的被子,整个人痛苦地挣扎起来,她一张脸苍白,紧阖的眼皮下眼珠子不停地动着,陷进噩梦里。
惨白的墙壁。
炙亮的灯光。
形形色色的人影晃过。
鹿之绫深陷在噩梦里,强大的恐惧充斥着她全身,她转身就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撞进深不可测的黑洞里……
她骤然苏醒,睁开双眼。
鹿之绫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才明白自己又做噩梦了。
是她神经太紧绷么?自从生产完后以后,她做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是让她觉得惧怕的剧情。
怕到即使醒来,她的心脏还在狂跳。
一身的冷汗,裙子黏贴在身上,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头突然痛起来。
“呃——”
鹿之绫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伸出双手想去抱头,锁链的声音震到她,她低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束缚,苦涩地笑出声来。
活得真是糟糕透了啊,鹿之绫。
她翻身平躺在床上,任由那抹疼痛在她的脑袋里肆意横窜。
躺了很久,那抹疼痛才慢慢停下来。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外面传来动静。
鹿之绫躺着没动,薄妄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房间门口。
她没去看他,他也没出声,就这么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
江南就那么好?
“啪。”
灯被摁亮。
鹿之绫被光线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薄妄已经站在床边,还是早上那一身打扮,连被她咬坏的毛衣都没换下来。
他低眸看着她,眸子深邃,脸色没有出门时那么难看。
“脸色怎么这么差?”
薄妄俯下身握在她的颈侧,指腹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掌心一片湿漉黏乎,他拧眉,“又做噩梦了?”
“……”
鹿之绫躺在那里淡漠地看着他,连句话都不想说。
薄妄取出钥匙给她解开锁铐,捏了捏她被勒出红痕的手腕,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一会给你擦药。”
闻言,鹿之绫从床上坐起来,薄妄伸手去扶她,她垂着眼,想都不想地避开,起身穿上鞋往外走去。
“……”
薄妄僵站在原地,手指一根根收回。
鹿之绫冲了个澡,换上一身随意的家居裙,将一头半湿的发卷起,用黑檀木簪绾住,然后往外走去。
一出门就见到糟心的锁链。
她走到餐厅,桌上已经摆满美食,都是江南的一些菜色。
薄妄还站在流理台前忙碌,卷起的衣袖下方,小臂肌肉线条贲张,握着筷子利落打蛋,蛋液飞起……
他每一次给她做饭,都带了些示好的意味在里边。
铐着枷锁的示好,她毫无感觉。
“还差道汤就可以了,你坐着先吃。”
薄妄看她一眼道,嗓音低哑寻常,就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他出去一趟,好像变了不少。
鹿之绫在餐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忽然发现没有一道菜有香菜,也没有菇类和胡萝卜。
她的目光恍了恍,用筷子夹起珍珠白的米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嚼。
这里全是她以前爱吃的菜,可现在,她吃得毫无滋味。
她吃得很快,随便垫了些肚子便离开,留下他一个人。
而桌上,还有一大堆她连动都没动过的菜。
南边的露台封了,一块块加固的玻璃挡住江南吹过来的风。
鹿之绫静静地站在露台上,隔着玻璃凝望向外面的夜色,望向清江南面的万家灯火……
似乎只有望着这星星点点的光,她才觉得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薄妄靠在门边看着她,第一次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用尽力气去感受她的心情。
可他,还是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她知道他来了,也没看他,只是望着玻璃外的世界。
“你总在这里看什么?”
他想起来,她自从住进这里,就总喜欢呆在这个露台上,弹古筝也好,喝东西也好,哪怕什么都不做,她都喜欢呆在这里。
“江南。”
她轻声地道。
薄妄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江南就那么好?”
“……”
“或者说,亲情,真是那么让人难以忘掉的东西?”
寂静的夜晚,他暗哑的声线带了一丝不解,像个孩子般蒙昧。
闻言,鹿之绫终于转眸看向他,却不再是一味的开导、安慰、拥抱,而是淡漠地道,“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是不要轻易去质疑你不曾拥有过的。”
薄妄看着她,长睫微动,目光深得让人看不到任何伤痕。
她现在正用一言一行扎着他,告诉他,她真的恨上他了。
而他,像个无能的弱者,一句反驳都反驳不出来,只能看着她的刀子落下来,一遍遍捅进他的身体里。
须臾。
鹿之绫被他带回房间。
靠墙的小桌上摆着一瓶红酒,旁边的醒酒器里已经倒上了红酒,放着两个空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