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节
只剩下天上螺旋桨动起来的声响。
她站在素不相识的薄家宾客里,灌进耳朵里的是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
只剩她孤寂一人。
他踩着红毯走在江南的鹿宅,看到的却都是她最初的孤独。
鹿家四个兄长走在前面带路,丁玉君和薄清林一左一右牵着小野走在后面,宾客们紧随其后。
穿过特地冬日造景的荷塘,小小的乌篷船在水面轻晃,走过一道道月洞门,最终抵达属于新娘子的院子。
竹子弯腰,扫过墙上的喜字,似在撩动心弦。
红毯直扑到安静的江南小楼门口。
“到了。”
鹿景焕咬了咬牙道,忍不住转头去看薄妄,很想问一句,他这么固执要怎么收场?
他要一个人完成婚礼吗?
薄妄凝视眼前的门,神色如常一般,眉峰凌厉,面容英俊也冷峻,没人发现他握着花束的手已经染满鲜血。
红毯走下来,鹿景凡早就窒息了,他伸手就要推门。
“我自己来。”
薄妄冷厉的声音响起。
鹿景凡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薄妄盯着门上细浅的纹路,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按到门上,鲜血从修长的手指间渗出来。
他用尽力气推开。
门发出一声闷响,往里打开。
鹿之绫住的小楼已经被几个兄长重新布置过,一切都按她年少时的样子布置。
风一吹进去,挂在门口上方的捕梦网随风起舞,贝壳击撞,羽毛轻飘。
叮叮当当。
明知道不可能,可所有人还是不自觉地往里看去。
薄妄抬眼往里看去,看到的却是多年前的新婚之夜,她独自一个人坐在陌生的新房里,紧紧攥着手中的小狗铜制品……
她抱起双腿,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世界很安静。
他命里大概注定有这一场报应,感受血肉被撕粉碎的滋味。
他闭了闭眼,再看过去时,只见楼梯前身为伴娘的阮蜜和姜浮生满面笑容地站在那里。
一面落地镜斜放。
曼妙的身影侧对他而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坠下来,雪白的婚纱若隐若透,剪裁合身,肩、腰、手臂无一处不是完美的,极长的拖尾到了门边,隐约的钻石嵌于其间,在不算明亮的房子里像闪动的皎洁月光。
她缓缓转过身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仪态优雅从容,温柔入骨。
这婚纱他过第一遍稿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是这么合身的。
“……”
薄妄贪婪地凝视着她,从她的眉眼到婚纱的每一个细觉。
任由幻觉停留。
“薄妄,我没有爽约。”
她说。
风大了些,捕梦网也发出更清脆的声音。
细碎的惊呼声缓缓落入薄妄的耳朵,将他从幻境拉入现实。
他漆黑的眸狠狠震动,无法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血珠从指尖一颗颗砸下。
里边的人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歪了歪头,一双杏目带着如初的笑意,温柔、灵动。
“小七!”
鹿景凡无比激动地就要往里闯,薄妄一把将他抓住往后一扯。
“出去。”
“都出去。”
薄妄走进去,直勾勾地盯着坐在那里的人,仿佛少看一眼她就会跑掉。
阮蜜和姜浮生相视一眼,都笑着离开。
“砰。”
两人前脚出门,紧接着门就在她俩身后用力关上,差点打到两人。
李明淮连忙将姜浮生带到身前,有些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怎么回事?”
怎么鹿之绫会出现?
“我也不太清楚。”
姜浮生摇摇头。
她和阮蜜作为伴娘自然是要呆在新娘的房子里,就在接亲的前一刻,门突然被打开,鹿之绫被一个年轻男人扶着走进来,气息混乱,步伐急切……
她们都来不及多问,鹿之绫就问婚纱在哪,这一通收拾下来手忙脚乱,连头发和妆容都来不及给鹿之绫整理。
不过答案不重要了,只要鹿之绫回来了,一切就好。
“我是在做梦么?”
鹿景晔伸手用尽力气拧下去一块肉。
“嘶——”
鹿景凡被拧疼得变了脸色,正要骂回去,右胳膊又被旁边的老四、老五狠狠拧了下去。
他妈的。
当初他投胎时怎么就不好好选个数字,投成个人人都能欺负的老六。
丁玉君站在后面,把小野的小手都牵出了汗,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松一口气,轻轻靠到薄清林的肩上。
老天总算给了她的薄妄一份厚恩。
太好了。
……
鹿之绫,老子还没和你过够
门闭紧起来,隔绝外面渐渐活跃起来的气氛,捕梦网静止在上方。
鹿之绫坐在落地镜前的椅子上,微笑着凝视眼前的男人,美得不似真人。
薄妄迈开僵硬的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想去摸她的脸。
“……”
鹿之绫的笑容凝住。
薄妄也察觉到,又换另一只手去抚她,指尖停在她的眼下,温度告诉他她是真的。
“啪。”
捧花自他手中掉落,轻轻砸在地板上。
“你的手怎么回……”
她抬头担忧地看向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住。
薄妄站在那里,低头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她,眼神是绝望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下一秒,他像是突然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不支地蹲下来埋首在她的腿上,哭得不能自已,整个肩膀都在颤动,如同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到最后,他的膝盖完全及地,已经再支撑不了他的重量。
他手上的血还是染上她洁白的婚纱。
似开出玫瑰,妩媚而不血腥。
外面直升机的动静停了。
鹿之绫低眸看着怀里的男人,印象中,他的每一次眼泪都是为她而落。
她把手埋进他的发间,轻轻揉了揉,然后动作轻柔地抬起他的脸。
看着满是泪痕的一张俊庞,鹿之绫的眸光闪了闪,轻声道,“薄妄,别怕,我回来嫁你了。”
是最坚定的温柔。
“……”
薄妄仰头看着她,眼泪掉得更凶,哭着哭着他又笑起来,悲恸得让人心疼。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手心,喑哑地开口,“鹿之绫,老子还没和你过够。”
“我知道。”
她轻笑。
“老子要看到你牙都掉光的样子。”
“好。”
她应允。
“老子要听你叫我十万遍哥哥!”
怎么办。
他哭着凶人的样子还是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