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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哎,帝师方才是去作甚?我唤他,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还没有习惯自称,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皇帝。

被拉住的那人一样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反应过来拉着自己的是新帝,抬手就将人推到在地上,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那人摇摇晃晃地说着。

然后他将奉时雪如何被先帝灭门,到他如何被关在宫中当做狗奴,脖子上挂狗链与狗同吃同住。

最后再到奉时雪后来被关在宫中,被那位现在已经废了的公主,刻下了一身难以磨灭的烙印。

那可谓是磨难受尽了,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了,自然就是前去报仇。

奉时雪现在走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关押褚息和的地方。

“呀,原来帝师还有这样的过往啊。”

新帝原本还有被推后的不悦,听完后奇迹般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抱着酒壶打着饱嗝,兀自醉醺醺地嘀咕着。

“看来从这里下手,说不定能讨好帝师。”说完之后便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几缕幽暗的灯光照射在被地牢里,那微弱的光很快就被吞噬了。

奉时雪手中撑着一盏残灯,一袭雪白的衣袍像是从壁画中走出来的仙,拉长的背影在残破的泥墙上泛起了涟漪。

这里的抬阶很长,他耐着性子往下面走去,终于走到了最底下。

与褚月见住的地方不一样,褚息和住的地方潮湿阴暗。

但他丝毫不在意,仰头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同褚月见一样漂亮的脸上带着漠然。

耳中已经听闻了渐渐走来的声音,却没有回头,眼前被摇晃的油灯照亮了。

“你当时是如何留下她的?”

自褚息和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徐徐如初雪下落。

褚息和闭上眼偏头并不想搭理这句话,忽感觉心中一疼,忍不住抬手攥着胸口的衣裳。

是身上的毒犯了,所以疼得他只能在地上蜷缩着,额间都是大颗的汗滴。

就在他即将痛得失去神智之际,方才在耳边听见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似自语的喃喃。

“她那般喜爱你,可别死在我的手上,到头来她该怨我了。”

听见这话,褚息和抬起泛散的眼眸,看着头顶上的人一袭白衣胜雪,玉冠之貌在摇曳的灯光下柔和。

他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似神龛中的众神一般,带着怜悯的残忍。

风水轮流转,当初他给奉时雪下药,想要控制他,现在他被奉时雪下药了,反被他拿捏在手。

褚息和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懒散着并没有搭理他,哪怕他浑身都疼。

见脚边的人仿佛失去了生气般的模样,奉时雪低垂眼眸,眉骨上的那颗痣摇曳生妖,缓缓蹲在褚息和的面前。

“想见她吗?”语气已经如常的冷漠。

褚息和虽然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见褚月见,却还是急迫地睁开了双眸。

正是因为人在自己的面前,所以第一眼便是看见了他脖颈上的红痕,全部都是崭新的,甚至还有不少的牙印。

褚息和看得双眼通红,气得牙痒,直接从地上翻起来。

他想要将眼前的人弄死在这里。

奉时雪反应很快,几乎在他眼中乍现凶光的时候,便已经灵敏地躲过了。

手中的油灯摇晃几下没有灭掉,被随手搁置在一旁。

褚息和反起就只有那一瞬,没有如愿弄死眼前的人,便抱着自己的胳膊倒在地上发笑。

少年的笑声逐渐扩大,响彻整个地牢,显得有些怖意。

奉时雪低眸看着,等着他笑完,然后等着他的回答。

为了能留下褚月见,他甚至不惜再次将她的记忆篡改了。

一个褚息和而已,他想杀还是想留,其实没有人能阻止。

只是担忧万一,若是她无意忆起来了会厌弃他,所以这才留下了褚息和而已。

褚息和能将一直都想要离去的褚月见,留在宫中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什么方法。

留下,留下她,留下褚月见。

这些字眼不断盘旋在他的脑海,使他看不见前路,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些字,然后被这些字占据了心神。

褚月见身上有他种下的蛊,能爱他,可这些爱是假的,她只要清醒过来便会想要离开。

她离开后,他怎么办?去哪里找她?难道又如之前一样改了她的记忆?

心中无数的声音将他割裂成两份,冷漠与癫狂,所有的情绪归纳一起之后,便只剩下了越发怜悯的冷漠。

奉时雪低下眼,看着地上笑得恍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暮色沉沉的眼眸中再次不受控制,泛起了涟漪的漩涡。

褚息和的笑意定格在了脸上,环抱着手臂的掌心捏紧,神情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神龛被打破了,里面摆放的圣洁神像掉落在地上,然后慈悲怜悯的面容破裂了。

神像依旧带着怜悯的冷漠张口,说了什么他全部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它不断嗡动的薄唇。

“我与她换血,所以姐姐离不开我。”褚息和弯着嘴角,纯粹得像是依赖阿姊的少年郎。

他爱褚月见的所有,所以为了留下她,动用了秘法将自己的血换到她的身上,这样她就能怜爱他,然后奋不顾身地次次救下他。

思此,褚息和漂亮的狐狸眼泛红,然后泪水无意识地往下掉。

以此为代价的便是,她一生都不会爱自己,所以他杀了那个献此秘法的人。

奉时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笑得双眼通红的人,复而继续开口:“你不爱她,她……爱我。”

褚息和听见这样的声音,茫然地睁着被血雾弥漫的双眼,握着衣襟的手指尖泛白。

他受到了这句话影响,想要下意识想要抵抗。

但这句话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脑海里,然后逐渐形成了一个网,将他的神智都网住,逐渐转变成真实。

“我不……爱她,她爱……你。”断断续续的话从褚息和的嘴里强行冒出来,混合着血泪一起。

褚息和嘴角的笑意落下去了,像是气若游丝般苟活的人,不断发出这样的语调。

这副可怜的模样,并没有引起立在上方的玉冠美青年任何的怜悯。

他慈悲着面,冷漠着目,观着他的痛苦挣扎。

空旷的地牢满是这句话,或肯定,或疑惑。

奉时雪观望少顷,缓缓站直了身,然后往外面走去。

他没有拿走那一盏灯,虽然那盏灯是从褚月见那里拿过来的,他还是将灯留下了。

隐入黑暗中,奉时雪的脚步蹒跚几步,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撑在斑驳的墙上,停顿了半响才再次抬起脚步往外面走。

他又用了,也不知这次何时能被反噬,但他太想留下褚月见了,一刻都没有办法接受她离开。

这般的情绪强烈得,他想要立刻马上回去,然后将褚月见留在身体里,唯有这样她说不定就不会离开了。

月色自云层中露出出来,照在了地牢口。

从里面缓缓走出面色惨白的人,暮色沉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地面,神情空洞得恍若木偶般。

他月华般的雪袍上沾了些斑驳血迹,抬手轻轻擦去,神情漠然得半分不在意,僵着脚步往前面走去。

方才吐血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从未有人知晓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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