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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在傅云峥这里从没占过上风也罢,傅海山没想到余鹤同样牙尖嘴利,表面上客客气气,说得话却跟软钉子似的,乍一听是好话,仔细琢磨倒像是讽他儿子没出息。

现下傅云峥一锤定音,旁人便不敢多说,今日傅云峥脾气已然算好的,说到底还是看在他姐生日宴的份上,要在平时,说到‘留后’时便撂下筷子走人了。

饭吃到一半,便进入冗长无聊的敬酒环节。

有远亲带着刚刚大学毕业的小辈到傅云峥面前,请傅云峥在公司里给安排个职位,小辈恭敬地称傅云峥‘小叔’。

傅云峥稳重矜贵地点下头,一家子的欣喜言表,围着傅云峥说了不少好话,还夸余鹤是仪表堂堂。

晚宴时间越久,余鹤越能瞧出傅云峥的不耐烦,面容如霜似雪,笑意不及眼底,盛气凌人,引人生畏,素日里和他说话凑趣腻的傅云峥就像是另一个人。

傅云峥的权势与地位凌驾于众人之上,是傅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人们畏惧他、忌惮他,既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又偏要装作关心敬重的模样。

每一个人的感情都那样真实而虚伪,演技卓尔又拙劣。

余鹤清楚,他若不是坐在傅云峥身边,这些名利场上的高贵人遇见他是连话都不屑和他讲的;傅云峥也同样清楚,若不是他牢牢稳坐掌权人的位置,以实权参与控制每一个公司的重大决策,这些亲戚也断然不会是这个态度。

傅云峥父亲刚去世时,他曾见过这些人的嘴脸,他母家是海外华侨,生意不在国内,一时帮不上什么忙,父亲一死这些人就变了态度,十分精彩。

还有他刚刚出车祸的时候。

念及此处,傅云峥眼神愈发寒冷。

待到庄园内重新恢复往日静谧,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傅茹兰一家离开后,傅云峥脸上的倦意不再掩藏,撑着头半靠在轮椅上交待章杉:“除夕叫他们去老宅办吧。”

章杉应道:“傅先生早点休息。”

终于回到二楼卧室,余鹤正要将傅云峥抱进浴缸,傅云峥却忽然攥了一下余鹤前襟:“小鹤,我想用卫生间。”

这一晚上,傅云峥始终没有去卫生间,也没怎么喝水,旁人敬他酒,他大多是端起酒杯意思一下,就连傅茹兰和他碰杯,傅云峥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微抿,酒液沾唇而过,并不畅饮。

余鹤侧头亲了傅云峥耳廓一下,架着傅云峥扶他坐好:“那我出去等你。”

闻言,傅云峥手指蓦地蜷缩起来,突兀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余鹤转过身,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诧异:“知道什么?”

傅云峥直视着余鹤的眼睛,很平静地说:“知道腰椎损伤会对膀胱功能造成影响。你把毯子盖在我腿上,听到我要用卫生间还主动出去这很不寻常。”

余鹤心口一紧。

傅云峥太聪明了,擅长从细枝末节中推测出结果,他不想骗傅云峥,便点头承认,返身回到傅云峥身边:“额,没关系的,尿尿都得酝酿一会儿。”

傅云峥皱起眉,紧紧盯着余鹤脸上的神情,似乎在判断余鹤对此的看法。

余鹤眉目和煦,他喝了酒,眼神明亮中又透露出一点不大聪明的呆萌感,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并没有理解‘膀胱功能造成影响’的具体意思,就好像只是全世界的男人尿尿都需要酝酿那样。

此酝酿非彼酝酿。

半晌,傅云峥缓缓开口,语气有种说不出的颓然:“不一样的,这是神经性障碍,情绪紧张的时候会尿不出来。”

余鹤握住傅云峥的手,安抚地笑了笑:“都是这样的,我紧张的时候也尿不出来,我一般给自己吹口哨。”余鹤吹了一声口哨,依旧没把那难以言说的病症当一回事,很自然地跟傅云峥说:“以后我也帮你吹。”

傅云峥:“”

沐浴后,余鹤和傅云峥并肩躺在床上。

余鹤睡觉习惯不穿衣服,傅云峥却穿着整齐的睡衣,余鹤温热的脸颊贴在傅云峥胳膊上,有点犹豫:“傅先生”

傅云峥在黑暗中张开眼:“怎么?”

余鹤终于问出口:“你的病很严重吗?”

傅云峥略微一顿,那段过往称得上难以启齿,是傅云峥最不想面对回忆的一段认识经历,可讲给余鹤听居然又比想象中简单许多。

“已经好很多了,刚醒来更严重,需要一级护理,那时还不习惯用轮椅,腰上有外伤,只能躺在床上。”傅云峥语气没什么起伏,仅仅压低了声音告诉余鹤:“那时腰椎神经性功能完全丧失,小便失禁,插了好久的尿管,现在好了,是我心里上过不去,总担心会所以才总在腿上盖毯子。”

余鹤握紧傅云峥的手:“疼吗?”

余鹤没有言明,但他们都知道余鹤问的是什么。

傅云峥想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看大夫,有的护士手稳,下管就不疼,有的就还挺疼的。”

余鹤轻咳一声:“是男护士还是女护士啊。”

傅云峥轻笑起来:“你希望是男护士还是女护士?”

“男的女的都一样。”余鹤忽然又变得很成熟,他揽着傅云峥的肩:“希望你以后不要遭这些罪了。”

傅云峥垂下眼:“嗯,病重时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团没有尊严的肉,任人宰割,你会清醒着听他们要如何处理你。割开你的气管帮助你呼吸,从你的鼻子里下一根鼻饲管帮助你进食,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是依靠这那些管子,没有人在乎你想不想活下去,但你必须活下去。”

余鹤满腔都是酸涩的微痛,傅云峥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在遭遇这一切时心灵上的折磨肯定远胜身体上的痛苦,什么安慰的话在这份苦难面前都那样不值一提。

余鹤将额头轻轻抵在傅云峥肩上:“你下次手术,我会陪着你。”

傅云峥转过头,婉拒道:“我生病时脾气会很差,下次手术可能要很久以后了,我在南大洋有个海岛,到时候你先去那边玩,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余鹤问:“很久是多久?”

“要看恢复,得两三年吧。”傅云峥回答。

两三年?

余鹤轻而易举地就探听出了傅云峥的意思,原来在傅云峥的计划中,连三年后他做手术时安排余鹤去哪里旅游都想好了。

余鹤一下子开心起来,他的开心藏不住,一把圈住傅云峥:“你是说,三年以后我们还在一起?”

余鹤的直白令人难以招架,傅云峥撑着床侧过身,生硬地回避了具体回答:“看你。”

余鹤就着这个动作把傅云峥揽进怀里,手轻轻搭在傅云峥的小腹上:“以后哪里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傅云峥的耳根有点热,他轻声说:“不用你陪,生病的时候人很不好看,也很狼狈,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余鹤说:“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比一个人好过,难道你又觉得我伺候的不好了?”

余鹤伺候人的技术实在一言难尽。

即便如此,傅云峥仍予以勉励,拿着放大镜找优点:“好,你口哨吹的就很好,特别的催尿。”

余鹤低笑起来,搂紧傅云峥的腰,二人呼吸交错,相拥而眠。

傅茹兰生日宴结束后没几天, 余鹤又接到了余清砚的电话。

午休时手机开了静音,手机屏幕亮起又暗灭两次,余鹤才发现手机有来电, 他手指一划,接起电话。

“干嘛?”余鹤问。

余清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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