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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宁濯被她笑得晃了一下神,轻轻“嗯”了一声。

宋娴慈如往常那样拉着他去净手,然后坐在桌边用晚膳。她不喜欢这样压抑的氛围,就笑着扯了许多话题与他闲聊。

宁濯虽有些沉闷,但每听她说一句话都会给出虽简短却认真的回应,不叫她欢欢喜喜说出口的话落地,余光时不时瞥向她的碗,一见菜被她吃了便默默为她添上。

宋娴慈又有些想哭,却还是忍住了,装作随意地和他聊起长公主来:“……听闻驸马月前受了重伤,担心长公主难过,竟在外头躲了足足半个月,长公主满京城寻他不得,急出了一场大病,险些去了。”

正好两人都吃完了,她一边拉着他去漱口净手,一边感叹般对宁濯说:“驸马虽深爱长公主,但却不明白长公主身为妻子的那颗心。夫妻夫妻,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又有什么事不能一同担着呢?”

宁濯放在水下的手轻颤,抬眸怔怔看了宋娴慈半晌,忽哑声开口:“娴慈。”

宋娴慈呼吸一滞,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嗯?”

“我……”宁濯深吸一口气,正欲鼓起勇气往下说,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呼唤:“陛下!”

他猛地回头,见是肖玉禄,顿了顿,淡淡问道:“怎么了?”

肖玉禄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宋娴慈。

宋娴慈看了眼肖玉禄,善解人意地背过身子擦手。

宁濯抬步带着肖玉禄出去。到了偏殿,肖玉禄压低了声音道:“陛下,王姑娘已到京城了。”

“这么快?”

“是啊,”肖玉禄叹道,“听说是文谨王快不行了,王姑娘便每晚只歇一个时辰,不要命似的骑快马日夜兼程,这才能在今日入了京。”

不过文谨王当初险些害得陛下命丧南境,落得这个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肖玉禄倒不在意什么王姑娘李姑娘的,他看了眼正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奴斗胆再劝一句,您就同娘娘说实话吧。纵是……纵是真解不了蛊毒,有娘娘陪着您,您也能好受些不是?”

还有一句他没敢说,娘娘一走,陛下就再无欢愉可言,别说两三年,或许连一年都活不成了。

这还算是往好了说的,娘娘伤心之下要是说出些往陛下心口上扎的狠话来,陛下万一心痛得蛊毒大盛当场殡天可怎么办?

宁濯沉默许久,脑中不停回想起那夜娴慈酒醉后哭着对他说的话。

灌了她三杯酒,她醒来就全忘了,但他知道娴慈是说真的。他若走了娴慈定也活不下去,就像母后对父皇那样。他总不能让祁俞在他死后绑着娴慈一辈子不让她有机会寻死。

娴慈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剩下的可以交给她最喜欢的山水风光、交给她最好的两个姐妹、交给时间去治愈。

他抬起一双暗沉无光的眸子:“待王凝入宫了,让她住在离御书房最近的芙萝宫。”

王凝坐在浴桶中,有些失神地看着宫人呈上来的锦绣罗裙。

自打被流放至北境那个寒冷荒芜之地,她便再也没有穿过这样好看的衣服了。

她木然起身,由着宫人为她更衣梳妆,然后坐在外间静候帝王。

不是里间,更不是床榻,而是见客用的外间。

她大概明白了那场戏要演到什么程度。

过了半个时辰,她听见门外一阵动静,有些紧张地抬起头,见到记忆中那张清绝出尘的脸。

她不敢再看,立时跪地大拜:“罪臣之女,王凝,叩见陛下。”

宁濯并未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开门见山道:“劳烦王姑娘做一回宫妃,帮朕骗江贵妃离宫。”

王凝什么都不敢想不敢问,只是恭顺地等他说下去。

“但朕要与你说清楚。”宁濯声音沉然,“你的名字不会入玉碟,所以不算有名份。待朕驾崩,你便服下假死药回北境与你父母重聚。”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宁濯看着她,“不能对江贵妃不敬。”

“若你答应,朕便立时免了你父母的劳役,若你不愿意,那朕派人送你回去。”

王凝呆呆地重复:“驾崩……”宁濯才二十出头,那等到驾崩岂不是大几十年后了?

宁濯面色平静:“两三年而已,朕不会耽误王姑娘太久。”

王凝瞬间明白过来,心口顿时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低声道:“我答应。”

宁濯点点头:“明日朕会让人带你来御书房。”

王凝低头应下,下一瞬就听见宁濯远去的脚步声。

她怔怔地想,也不知那位江贵妃是怎样的人,竟能让宁濯放下宋娴慈。

天色已晚,宁濯却依旧坐在御书房,垂眸看着手中那块宋娴慈赠他的玉佩。

他已让人同宋娴慈说他今晚在御书房安歇,并和阿涓说好,要她明日在宋娴慈面前提一提王凝入宫的事。

娴慈被背叛是不会当着他的面哭的,她只会冷静地问清楚,然后再离开。

他在心里一遍遍预演明日的场景,想好如何答复她所有可能会说出口的质问。

越想,心越疼。

不能让娴慈一个人面对,他闭了闭眼,得让阿涓明日提醒兰瑾陪她一起来御书房。

他发了一会儿呆,忽见到肖玉禄进来。

肖玉禄表情似喜似悲:“陛下,娘娘来了。”

宁濯喃喃重复:“娴慈来了?”

“是,娘娘就在门外候着。”

宁濯浑身一颤,看着手中那块玉佩许久,轻声道:“劝她回去。”

肖玉禄暗叹一声何必,但皇命难违,仍是出去好生劝宋娴慈:“今日国务繁忙,陛下仍在里头忙呢,估摸着忙完要到下半夜,到时候定会累得挪不动步,就不折腾回紫宸殿安歇了。娘娘您回去吧。”

宋娴慈静了片刻,直接绕开他往里走。

肖玉禄大惊:“娘娘!娘娘!”

侍卫和宫人想拦又怕伤着她,宋娴慈皱着眉一一避开,冲了进去。

见人进来,宁濯抚摸着玉佩的手一抖,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良久,宋娴慈轻声问:“你今夜打算歇在这里?”

宁濯低下头:“嗯。”

“床榻在何处?”宋娴慈四处看了看,“带我去。”

肖玉禄询问的视线看向宁濯。宁濯默了许久,轻轻点点头。

肖玉禄如释重负:“娘娘,御书房的床榻在这边。您随奴走吧。”

宋娴慈看了眼御案上所剩无几的奏疏,估计了一下,开口对宁濯说:“夫君需保重龙体,至多再忙一个时辰便要歇下。”

宁濯抬头望入她清亮的眼眸,对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宋娴慈笑了笑,扫了眼他手里的玉佩便跟着肖玉禄往里走。

她在这里,连烛光都亮了一些。

宁濯将玉佩小心翼翼收起来,重新执起笔。

娴慈虽然喜欢睡觉,但每晚都要等到他上榻才肯闭上眼睛。他不能让娴慈等太久。

半个多时辰后,他轻步进去,果真见宋娴慈仍坐在榻上等他。

宋娴慈见他过来,杏眸一亮,往里挪了挪,给他留出足够的位置:“很晚啦,夫君快些上来。”

见他站在原地,她便跳下来把他拽了上去,强硬地按着他躺下,然后将双臂攀上来。

微凉的春夜里,他被宋娴慈紧紧搂着,听见她语调轻快的声音:“快睡吧,夫君。”

该怎么把她推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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