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清虚背着手审视自己门下最后一个徒弟,回想起摘星阁传来的消息。他清楚假以时日,裴倨也许会取得和自己相似的成就,甚至在自己之上。
而现在,两鬓已戴风霜的清虚仙尊却只是平静地替自己这个小徒弟感到了一股悲哀。
清虚仙尊眼神微动,一块腰牌就从桌上飞到了裴倨面前,他对裴倨淡淡地说:“往后每一年正月可凭此令牌去天药房领一瓶忘忧丹,若是不够,便再来找我。”
裴倨在师父面前恭敬点头。
清虚仙尊又把修炼的注意事项对他交代清楚,扔下一堆秘籍和天材地宝,告诉小弟子三天之后检查他的功课之后,就御剑离开。
于是李星火拎起司吉月的后衣领,打算就这么把人揣回自己师门。
路上时,司吉月还欲把自己的斗笠带上,却被李星火抢过来扔掉了,他很狂妄地告诉司吉月:“这种东西以后就不要再带了。”
“……”司吉月没能把斗笠抢回来,眼睁睁看着它离自己远去,她拍拍身下的木鸢,在凌烈的风声中拼命朝李星火喊:“可是这个飞得太快了,吹得我脸疼!”
李星火动作一僵,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坐着的这艘木鸢速度降下来。
好一会儿后,司吉月看够了黑压压天空中单调的景色,无聊地坐在木鸢的背上,刚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对身下的木头敲敲打打,好奇地问李星火:“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灵力流动呢?为什么这个东西突然就变得这么大了?还能变回去吗?”
这只木鸢虽然比不上来时坐的飞舟,但是也有一间房间大小了,是李星火从怀里掏出来的那块小木头变的,让司吉月觉得很神奇。
李星火被她喋喋不休的一堆问题问烦了,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为了让司吉月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皱着眉头喊回去:“不是靠灵力的!不知道!能变回去!”
“不靠灵力那靠什么?”
“……不知道,回去问你二师兄去。”
“二师兄?你还有别的徒弟吗?”
李星火看着她一脸严阵以待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撑着头回道:“你应该叫我大师兄……你的师父不是我,是沈灼洲。”
司吉月愣了愣。
“……那他厉害吗?”
“厉害。”
李星火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司吉月心里多了几分放心,既然李星火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师父一定很厉害吧!
李星火扫了一眼她腰间的示君,淡淡地说:“你那把剑太脆了,回去以后换一把。”
仅仅是交手了一下,李星火就敏锐地察觉到她那把剑不是什么好料子。
“不要。”司吉月皱了皱鼻子,握紧了自己的示君。
“不要也得要,你是个剑修,拿着那把破剑能走多远?”李星火斜她一眼,蛮横独断地替她做了决定。
司吉月气得脸又皱起来,捂着耳朵大声喊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李星火:……?
李星火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很使劲,根本没留力,司吉月“嗷”的叫唤一声,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眼眶里带着泪,愤愤地看过去,对上李星火威胁的视线只能皱皱鼻子,憋屈地暂时先忍下来。
舟锡山离他们越来越近,司吉月不知道他们究竟飞了多久,但是等她再一次抬眼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远望到蔚蓝澄澈的海湾了。
仙域在整体形状上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圆状,青云派位于仙域最东面,葱郁的群山之外,隔着一片与东大陆遥遥相望的海洋。
他们回到舟锡山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火药味,刚刚还差点打起来,司吉月皱着鼻子反复提醒自己——打不过,先忍了。
这是一座极为陡峭的山脉,每个师门都独占一山,监察门的门标挂在山腰处,还没飞近时,司吉月从远处就隐约看到了一道火光,和李星火用剑时的剑光不一样,更像是一簇自然篝火。
李星火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难看起来,他操控飞鸢直直飞到火光处停下,一撩袍子跳下去,对坐在篝火处烤地瓜的人咬牙笑,“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在山上点火了吗?!”
被他呵斥的那个修士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生着一张极为清俊的脸,第一眼就给人留下一种温和可亲的感觉,司吉月猜测这个应该就是二师兄了。
“二师兄”乖巧地交叉着手听他说话,在李星火的指挥下唯唯诺诺地把篝火给灭了,连自己的红薯被李星火撬走都不敢多言什么。
李星火拿着红薯怒气冲冲地走了——整个师门上下,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司吉月和“二师兄”对视一眼,看到“二师兄”先是因为她的白发微微一愣,然后又温和地笑起来。他的笑容很亲切,所以司吉月挪挪蹭蹭地主动向他走过去。
司吉月踮起脚尖,拍了拍“二师兄”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等我在师父门下认真学习几年,修为早晚会超过他,到时候我就带领大家推翻李星火的压迫!”
“二师兄”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崇拜的眼神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司吉月心里那颗幼稚的虚荣心。看着眼前这人脸上那副信任的神色,司吉月感觉责任越发沉重,她坚定地说:“那时我会帮你讨回公道……还有你的地瓜!”
那人认认真真听着她说话,时不时还温柔地露出一个笑。两个人越说越来劲,已经开始畅想以后的美好生活,司吉月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忘了问问你叫什么了,我叫司吉月,你呢?”
“二师兄”笑了一下,司吉月这时候才发现他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点缀得恰到好处,他眉眼弯弯,笑着对司吉月说:“我叫沈灼洲。”
“奥,沈灼洲,”司吉月从美色中回过神来,点点头,“……沈灼——沈什么……?!”
沈灼洲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沈灼洲。”
“……”
司吉月不说话了。
舟锡山
司吉月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吸了吸鼻子,犹豫地问:“你是李星火的师父吗?”
“是啊。”沈灼洲哈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还颇为不好意思似的。
司吉月忽然感受到一种被哽住的感觉,然而更多的,还是梦想在夜晚中一点点破碎的声音。
李星火毫无声息地站在两人身后,不知道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多少,他扶着自己腰间的刀柄,声音低沉,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刚刚说什么……要推翻谁?”
司吉月猛地回头,目光一点点逐渐变得呆滞。
“……没有啊,星火你听错了吧……”沈灼洲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打算把这事糊弄过去。
司吉月看着他这副窝囊样,惆怅地望了望天。但是打又打不过,司吉月只是和“师父”一样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说话地点了点头。
李星火看她那玻璃似的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孩也就是嘴上听话罢了,心里头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他伸出手,在司吉月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向两人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去吧,对了,师父别忘了带她去看看房间。”
他指使起自己师父来简直就像是指使外门弟子一样,偏偏沈灼洲也不生气,轻轻地掐了个决,一股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很快分作两股,在李星火和司吉月身上绕了两圈。
司吉月一瞬间有种被泡在温和暖流中的感觉,一路上奔波所积累的所有疲惫都被缓和水流带走了。她全身充盈着一股轻松的舒畅感,上次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