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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坐在他对面的太医不由一顿,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了谢不逢泛着薄红的耳垂。

难道是刚才的酒,将他喝醉了?

临近傍晚, 松修府街道上的人愈发多。

担心谢不逢与自己走散,文清辞轻轻牵起了少年的衣袖。

“喝醉”的谢不逢,目光也不似方才那样锐利。

行人没了顾忌, 不再刻意绕过他们。

恍惚间两人就像坠在河面上的落叶,随波浪轻轻摇晃、相碰。

华灯初上, 点亮一片青砖黛瓦。

点点暖光映在临街的河底,将街市映得如传说里的仙宫般缥缈。

暖色的灯火,照亮了文清辞的侧脸。

漆黑的眸底, 多了几分温度。

谢不逢的心脏,如涟漪般轻颤了起来。

或许真的是酒气作祟。

就在转角处,谢不逢忽然屏住呼吸, 缓缓伸出手牵住了文清辞细瘦的手腕。

冰凉、细瘦, 如玉一般。

太医月白色的身形,随之微微一晃。

文清辞的手腕上, 隐约可以触到一道伤疤。

少年的眸色不由一暗……那是初遇当日, 自己用骨戒划伤的。

悔意延迟如浪将谢不逢吞噬,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从文清辞的腕间蹭过。

谢不逢的手上, 满是细小的伤痕。

指腹也不例外。

此时这无意识地轻蹭, 就如野兽漫不经心地舔舐他手腕。

既温柔又危险。

谢不逢将错就错,假装微醺与文清辞回到了居住的府邸。

春末文清辞收集了不少玉兰花瓣, 将它们晒干保存了起来,有一部分被他顺手放入了药箱里。

担心谢不逢宿醉、头晕, 文清辞便从药箱里取出玉兰, 泡成解酒的汤茶, 送到了少年手中。

花茶清甜, 入口瞬间便漾出一股暗香。

瞬间将人拉回了那个白若凝霜、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的初春。

……

芙旋花丹全部耗尽。

所幸松修府是著名药都, 几乎所有珍奇药材,都能在这里找到。

皇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南巡的烦心事、边关要情与头疼之症一起折磨着他。

他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在朝臣面前爆发了几次。

见状,皇帝也不敢再逞强。

硬挺了两天,他连派人快马加鞭,从不远处的迩砚山脚下,采到芙旋花送过来交到文清辞手中,制成了丹丸。

……递药的那个瞬间,文清辞看到皇帝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心微微一沉。

经过几天的观察,文清辞已经确定芙旋花丹的成瘾性,远比自己预想的大得多。

同时它还在不断放大着精神上的问题。

短短几天时间,皇帝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连原本已经长在脸上的亲善伪装,也难以维持下去。

皇帝暂住在松修知府府邸中。

原本风头正盛的慧妃与二皇子失势,陪他同住此府的,便换成了兰妃。

按照惯例,谢不逢也随他母妃一道,被安排住在了这里。

松修府寸土寸金,建筑各个小巧精致。

用膳的大厅,也稍显拥挤,案几都是贴着放的。

皇室的晚膳头一回吃出了家宴的感觉来。

作为随行太医,文清辞也被请了上来。

他和谢不逢挨在一起,坐在靠门的位置。

松修府的知府听说皇帝最近心情不好,便没有在席上安排鼓乐,反倒是从民间,请来了几个出名的乐师。

不过片刻,清幽的曲调便溢满了厅堂,皇帝一直紧锁的眉,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半晌后,皇帝抬起眼皮,朝坐下弹琴的人看了一眼。

他摆手对贤公公说:“仙音悦耳,去将前阵子登诚府送的那把琴拿来赠给他吧。”

“是,陛下。”贤公公忙领命向后而去,同时默默地抿紧了唇。

皇帝一向赏罚分明、仔细。

放在以往,一个乐师就算弹得再好,也不会受赏。

然而今天,他不但赏了,而且赏得不低。

……在头痛之症的侵扰下,皇帝行为做事,愈发不受约束。

不但贤公公觉得奇怪,乐师更是大吃一惊。

他忙放下手中的筝,跪在地上向御座上的人心里谢恩。

连带着其他几个乐师也一起朝皇帝跪了下来。

气氛变得很是热烈。

可就在这个时候,谢不逢的耳边突兀地响起一声——

『松修府那么多冤魂在殷川大运河底下看着,你竟还敢来?!』

『昏君,不得好死——』

这阵咒声里带着些许松修府口音。

谢不逢下意识抬头朝那群乐师看去。

下一秒少年便瞧见,队列最后一个手持陶埙的乐师,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他的鬓发已白,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有趣。

少年忍不住端起茶盏,借此遮住自己唇边的一点笑意。

之前他和文清辞在松修府街道上行走的时候,就已隐约察觉到,这里的人不像登诚府那样尊敬皇帝。

对皇室南巡,也没有多少热情。

甚至谢不逢当日就听到了不少的咒骂声。

街市嘈杂,他没能听清具体的句子。

可是『意外』、『溃坝』、『工期』几个词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

多听几次,谢不逢也将它们记在了心中……

兰妃曾对文清辞说,松修府前些年死了不少人,如今这里的百姓,有两三成是从别的府填过去的。

乐师还在喋喋不休咒骂着。

结合他刚才的话,当年的故事,一点点在谢不逢的心中清晰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知道御座上的人,究竟在心虚什么了。

少年缓缓眯了眯眼睛。

“父皇”欠下的血债,似乎比自己原想的还要多得多。

哪怕从小能听到心声,知晓一堆秘密的谢不逢,也意外至极。

那名乐师的表情有些明显,但好在他站的位置隐蔽,整间大厅只有几个人能看到那里。

好巧不巧的是,文清辞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由蹙眉,略带疑惑地朝那里看去。

心不知怎的,忽然紧张了起来。

像是猜到了他在好奇什么似的,坐在文清辞身边的少年,忽然靠近过来。

谢不逢旋了旋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声音说:“殷川大运河自天初元年,他继位起便开始修建。”

文清辞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谢不逢口中的“他”就是当今圣上。

“嗯……”文清辞攥紧了手中的茶盏,缓缓点头。

琴声再次响起,皇帝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一点,但唇仍是紧抿着的。

谢不逢瞥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眼,沉声继续说:“松修府这边河道复杂,土层也松散,修建起来很耗时间。殷川运河原定在他继位十年整时建好,作为贺礼献上。为了追赶工期,河工只好昼夜施工,没想着急出了意外,溃坝被淹死在了这里。”

“看这个乐师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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