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狼人女巫
◎只是源自食欲本能的贪恋罢了。◎
任谁第一眼都会被那身无暇的银白欺骗, 金发碧眼的骑士充满着光辉昳丽之美,宛如至高神在人间的代理人,任谁都不会怀疑他半分。
但现在, 卸下伪装的少年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碧绿的眼瞳在黑夜中燃烧着金色的磷火,也许是前不久变身的缘故, 他上身斥裸, 再没有银盔甲伪装, 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图腾纹路从腰腹至胸膛蔓延开来;幸好对方有多准备一条裤子,莳萝胡思乱想着。
诡艳鲜活的颜色彷佛穿透皮肤流出的血管,沿着少年精壮干练的线条,裹住每一寸蓄势待发的肌肉,超越一切的极致诅咒让他宛如浑身浴血,披着一副赤红邪恶的铠甲, 现在他可不是什么至高神的好骑士了。
【好奇怪啊, 他之前明明给我的感觉就是人类。】
月精灵在女巫耳边呢喃。
那现在呢?
【我从没有感觉到那么邪恶的气息。】
其实不用月精灵提醒,莳萝就可以想象到那画面:只要对方一个念头,那身邪恶的咒纹就会瞬间钻入他的皮囊, 撕裂虚伪的人皮, 解放那只鲜血淋淋的野兽。
这才是真正的狼人,轻而易举就混入羊群,冷眼看着羊群自相残杀, 直到最后一刻才张开血盆大口。
“我并不想吓到妳。”
他的声音依然是温和澄澈, 就像一个好骑士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一个女性面前半身斥裸。
“我快吓死了。”莳萝按着胸下乱跳的心跳,很老实地回答。
狼人的耳力当然听得一清二楚,穆夏似笑非笑, 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脑袋。
因为视线昏暗的缘故, 莳萝这时才注意到对方的发色变得很深, 从原本灿烂的蜜金色转为一种深沉的金褐色,她不禁好奇是不是在变身的瞬间,对方的发色就会渲染成与自己一样的浓黑如墨。
原来狼人变身还兼带美瞳染发阿。一紧张,莳萝胡思乱想的老毛病就犯了。
“我本来没有打算这样和妳见面。”
“你骗了我。”莳萝提醒他,这他马才是重点。
穆夏面色立刻转为严肃:“我对妳说的都是真话,穆夏是我的真名,我没有对妳说过一句谎话。”
喔,对,你只是忘了介绍自己是一只狼人而已。
“妳也没有告诉我妳是女巫,怪不得妳在圣堂时闻起来那么害怕。”少年话中听起来还有些无辜。
莳萝无话可说,只能捉紧香包,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香包里的草药通通塞进对方的鼻子里。
狡黠的兽瞳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穆夏忍不住笑了:“妳这个香包的味道真够呛,我的鼻子像感冒一样,完全闻不到妳的气息,只能在森林原地打转,直到妳流了血。”
莳萝不自在地按了按手上的伤口,突然想起舒克:“那个人呢?”
穆夏面上不以为意,轻飘飘的语气却莫名让人发凉:“妳觉得呢?他们把罗素的骨骸藏在纪念碑里,我闻出来了,那个该死的混蛋把罗素的青铜指环占为己有戴在小指上,他还伤了妳不是吗?”
莳萝听出一丝不寻常的情绪,她突然意识到盔甲不只是为了遮盖他的身分,同时也藏住了他所有的怒火和仇恨。
她放缓语气:“看来你真的没说谎,你的鼻子比狗还要灵。”
穆夏听到她的话不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至于科尔太太,她身上有与莉莉相似的气味,所以我大概知道她们是母女。”
“我也知道,她死了。”他微微叹息:“我来晚了,莳萝,我真的不打算伤害无辜的人,我只是想替罗素报仇。”
“你到底是……”
莳萝有些胡涂了,他是狼人,却和教会、甚至是传说中斩杀黑狼王的红骑士有关联。他说自己没说过任何一句谎话,教会真的任命一个狼人做银骑士?这简直就叫至高神去向月女神求婚一样荒唐。
真相和谎言如光影伴生,无处不在,就像拜佛勒庭传唱不朽的诗歌,她揭穿了假狼,又找出了真狼,却始终无法真正抵达故事的結局。
也许是结界起了作用,穆夏似乎不急着进来,而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般解释:
“在我知道他们对罗素做的一切之后,我本来打算第一天晚上就为罗素报仇。那晚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但我闻到妳的气味,恐惧的味道,妳躲在门后面瑟瑟发抖,我还感觉到净化的气息,是妳在施法吧?那让我清醒不少。”
莳萝不想自作多情,但她还是希望对方可以沟通:“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伤害我?”
幸好穆夏没有否认:“我想要做一个骑士,做一个人类,就像罗素所希望的。”
他话锋一转:“妳还记得那天的誓言吗?”
莳萝自然不可能忘记,被夕阳染红的湖畔,清冽的露水,还有金发碧眼的英俊骑士。
“你请我不要远离你,你说你想守护我。”
“这个誓言是真心诚意的,我想用银骑士的身分守护妳,我绝不会让那些恶棍伤害妳。”
莳萝没说话,是她的咒语呼唤了狼人,而他的确救了自己。
“果然还是骑士的模样比较好吧?”
少年狼人试着用笑容舒缓夜晚的寒冷,这一笑露出了唇下尖锐的犬牙,但配上那对甜甜的酒涡,竟感觉不到半点威吓,反而异常无害,宛如一只竭尽所能想讨人喜欢的幼犬。
“妳现在还说不吗?”琥珀金的眼瞳有如盛夏阳光的结晶。
莳萝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莳萝其实还有很多疑问,她感觉到穆夏不仅仅是一只黑狼,他是一团黑色的迷雾,诱使人想一探究竟。但同时她那该死的直觉告诉自己,就像小红帽不断追着狼人奶奶问问题,再问下去,知道得太多,准没好事。
虽然她任务目标就在对方脖子上,但凭现在她的实力,就算使出三吋不烂乌鸦嘴,除非说到天降陨石,不然也不太可能说死对方。
当然莳萝有一丝私心─光想象自己捧着少年乖巧的脑袋瓜,就令她浑身止不住发抖。
思此,小女巫悄悄叹了一口气,心底暗暗请求女神原谅她的懦弱。
莳萝放下身段,无助,弱小,还有些委屈:“那,你会放我离开吗?”
这招似乎见效了,少年狼人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
“莳萝,妳知道我的真身了,我不能就这样让妳走。”
“所以你要杀了我?”
“不!当然不是。”
穆夏急着想要她理解什么,却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但莳萝已经在心底单方面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莳萝,其实我……”对这位年轻的狼人来说,眼前这个只需一口吞的小女巫似乎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穆夏酝酿好情绪,一抬头就和一张长桌对上面。
莳萝气喘吁吁用桌子挡住门板的破洞。
“这没办法挡住我,妳应该清楚。”门外传来少年清晰明快的声音,就彷佛面前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莳萝也“善意”提醒他:“起码我可以耗到天亮,我要是你就不会一直守着我,艾尔德爵士已经去找救兵了。”
门外的穆夏顿了一下。
就在莳萝以为对方被自己震摄住时,就听他小声喃喃:“……妳可能等不到他了。”
“你不是说不伤害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