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玫瑰女巫
◎等我找到他,我要咒死他。◎
“夫人, 我替妳去市场取了点蜜果酒,另外还为妳带来客人。”侍女朗声报道。
绿翡城的城堡大殿此时满盈着午后的阳光,绿色大理石的地板彷佛粼粼幽深的河面, 人们踩在其上,可以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藉以在面对城主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服装仪容。莳萝看到自己头发上有一根鹅绒, 却无法放下怀中的白鹅,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这是莳萝第一次踏入贵族的领地,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以一个女巫的身分做客。
她一路经过全副武装的骑士列队,甚至是三两齐聚的圣道士,莱斯特家族的旗帜在骑士的披风和道士的斗篷上鲜明飞舞,又延伸至大殿的天鹅绒挂毯和帘布;碧绿的底色象征丰饶的上游之河,上面有三个红橡木桶。
当然, 无处不在的酒桶, 莳萝的心也像在绿谷河中央载浮载沉的酒桶,随时都有灭顶的危险。
一只手轻轻触碰她,地板上另一个倒影对自己安抚一笑, 莳萝也回以一笑, 紧张感就像被那一瞬间的触摸吸走了,让她提起勇气。
这次她可不是一个人。
莱斯特夫人从大殿主位后面走出来迎接她,女人依然是优雅从容, 只是脚下轻快的步伐泄漏了她的喜悦。
“我很高兴可以再见妳一面, 我该怎么称呼……”
莱斯特夫人及时住了声,有一位圣道士正捧着经书走过庭下走廊,他将法槌银链夹在书中当书签, 在阳光下就彷佛闪闪发光的匕首。
年轻的女巫不急不缓, 声音在大殿回荡:“叫我莳萝就好了。我等不及想见到萝莎莉小姐, 教导她新娘的礼仪和知识。”
莱斯特夫人的蓝眸闪着聪慧的光:“是的,我已经收到泰兰若瓦城贸易官夫人的推荐信,妳是她最忠诚侍女,妳的父母拥有东岸的血统,想必妳也精通各地的礼仪和文化,萝莎莉等不及要和妳一起学习了。”
一两句就简单解决了莳萝的身分和来历,就算要去求证,泰兰若瓦城远在南望角,书信往来一个半月跑不掉,加上公爵夫人亲自作保,就算是掌管一整个圣堂的圣道师也不敢轻举妄动。
莱斯特夫人转头对那位带莳萝进来的侍女吩咐:“缇娜,妳做得很好,先带我们的客人下去休息吧。”
年轻的侍女低身应下,她穿着一身没有饰边的棕色马面裙,头发用朴素的布巾裹得一丝不漏,看上去既谦卑又忠诚。
莱斯特夫人看了一眼她被汗湿的头巾,目光柔和道:“那瓶蜜果酒就用作招待,妳也可以喝一点,外头太阳不小,辛苦妳了。”
“夫人,妳太好心了。”
莳萝安静地跟着侍女离开,一般的领主城堡都有专给未出嫁少女居住的处女塔,但侍女却带着莳萝避开高塔和楼台。
她们钻入无人的花园小径,几片嫩叶落在灰沉沉的石地上,一只手拉起藏在黄苑和鼠尾草堆下的金属拉环,不稍多时就摸索出一道隐密地窖的活板门。
一进入地窖,所有光线被隔绝在外,侍女没忍住,直接掀开头上的布巾,一头深棕色的秀发垂至腰间。
“天哪!快闷死我了。”
刚才沉默平凡的侍女一眨眼就变成楚楚动人的少女。
看着莳萝一动也不动,对方耸耸肩道:“别担心,这是一间废弃的酒窖,下面都是空酒桶和蜘蛛网,没人知道这里。”
“克丽缇娜。”
这里只有两人,莳萝再也克制不住冲动,立刻冲上前抱住这位许久不见的熟人。
她埋首在对方肩膀,沉迷地闻着少女身上明媚鲜活的气息,那是米勒谷的野玫瑰香气,也是克丽缇娜最爱用的药草之一,还是家的味道。
虽然看不到脸,但克丽缇娜的声音明显上扬:“许久不见了,莳萝,妳给我好大的惊喜,害我一整个早上忙得团团转的贵客原来是妳。”
大白鹅也认得克丽缇娜,牠在她脚下拍拍翅膀,克丽缇娜立刻想到什么,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团小东西。
“奥斯陆,去和芜菁打招呼。”
彩羽鹦鹉迅速跳在主人肩上,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羽毛,一边粗声喊着:“粗鲁!粗鲁!”
克丽缇娜不以为意回嘴:“抱歉喔,外面有一整个圣堂的圣道士,如果我是其中一个,一只带着会说话的鹦鹉的女孩看起来就很可疑,我会把她们一起做成烤女巫和烤小鸟。”
“烤提娜!烤提娜!”
“喔,闭嘴吧你,今晚的炖乳鸽汤是我料理的,我随时可以换成炖鹦鹉汤。”
莳萝和大白鹅就这样看着另一组人鸟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吵起来,。
在克丽缇娜一把捉住奥斯陆,准备要拔牠屁股上的彩羽时,莳萝赶在惨剧前出声阻止:“好了,克丽缇娜,我完全认不出妳,妳隐藏得很好。”
鹦鹉趁机挣脱,啪啪几声跳到地窖的木梁上,嘴里脏话连篇。
莳萝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被克丽缇娜一把捉住按在墙上,一副要严刑拷问的样子。
“还没来得说妳,我的天哪!妳是怎么做到的?大摇大摆走进来,还让夫人把妳奉为座上宾!”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吧。”
克丽缇娜揭开侍女提篮上的亚麻布,从里面拿出两瓶蜜果酒,刚好一人一瓶,另外有一大块用草纸包起来的新鲜白奶酪。
美味的奶酪和清甜的蜜果驱散了莳萝之前的不适感,两个身处异乡的小女巫坐在灰尘遍布的废弃地窖,气氛随着果酒的香气越发轻松惬意起来。
“妳说妳是在宴会上被奥雅绑走的?”克丽缇娜不敢置信。
“妳们都没有人发现我不见吗?”莳萝更惊讶对方的反应。
“不,海莲娜有向我问妳去哪哩,过没多久宴会结束,我听到安柏女士说已经替妳送行了,她说妳怕道别时哭成花猫,所以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安柏……莳萝吞下口中的酒,香醇温厚的液体泌入人心,尽管在意料之中,她依然感到了发自体内的暖意。
是阿,这样的安柏怎么可能会对她下诅咒,甚至抹去她的记忆呢?
克丽缇娜好奇问:“奥雅为什么要绑架妳?”
莳萝轻描淡写:“她希望我能放弃狩猎改变信仰,我骂了她一脸,要她滚。”
“妳应该给她一拳。”克丽缇娜有些可惜。
莳萝默默幻想那一幕,那可比干完一整桶蜜果酒还要畅快。
鹦鹉啪啪几声飞落下来,空中滑过一圈漂亮的彩羽,牠恰好停在大白鹅身上,一彩一白,模样很是逗趣。
“提娜,妳记得以前我闯过一个祸,就是养过一只叫肉桂的小狗吗?”
克丽缇娜皱眉想了下:“肉桂?喔,那只还没戒奶的狗,妳还跑去村子家偷挤牛乳,我和贝姬都看到了,还偷偷给妳打掩护。”
“妳还记得!”莳萝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连克丽缇娜都记得,是阿,一只还要喝奶的小狗怎么可能是狼人。
克丽缇娜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道:“说实话,我挺想养一头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这里不是谷外,我们要和狼人拼命,老规矩只会害我们送命。”
莳萝耳朵一竖:“妳来这里是因为狼人?”
她心中打着响鼓,该死的运气,随便走哪都可能一脚踏入狼窝。
克丽缇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酒瓶,缓过一口气才开口:“其实是一些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