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人类女巫
◎我感觉到自然女神古老的力量。◎
狭小的空间只剩下沉默的呼吸声。
穆夏还试图挣扎下:“啊, 不然妳为什么那么想打败狼人?”
莳萝不说话,只是盯着少年的脸,直到他面颊泛红, 不得不低下脑袋认输。
穆夏看上去有些懊恼,他透漏太多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是, 偏偏他还发誓绝不对少女散谎, 这让他每说一句话,都可以深刻感觉到那句话的重量。
莳萝没放过这个机会,挑眉问:“这也是你那些小秘密之一吗?”
这次穆夏学乖了,在这位聪慧的月女巫面前,狼人最好乖乖收起尾巴。他没有急着辩解,再抬起头, 少年面色平静, 眼眸一片冷绿。
“妳太聪明了,小姐,我很想再和妳多聊几句, 但允许我还要去准备绿翡城的防守。”
他礼貌地点点头, 将那件亚麻袍整齐地摆在长凳上,莳萝不想理他。她冷眼看着少年的动作,彼此之间的气氛又回到审判厅上的疏离和冷漠。
石壁内很是昏暗, 就算是从窗户洒落下的稀薄阳光, 也通通偏爱给了白银盔甲的骑士,光芒反射其上凝结成冰雪般的结晶,莳萝实在很难忽视这个闪亮亮的大灯泡。
就像鱼在岩浆游泳, 这只狼在银盔甲下活动自如。
莳萝可以看到盔甲底下是一身紧身黑皮革, 不经意露出的关节曲线流畅漂亮, 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蓄积力量,骑士与那身银甲融为一体,整个人闪动着一种锋利的美丽。当少年站起来,他的身形几乎可以触碰到天花板。
是因为满月的关系吗?莳萝的直觉又在隐隐作祟,她只觉得少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还要强壮、危险。狼曾是月神的使魔,也许他们也能从月亮吸收魔力?他的对手也是狼,这样没关系嘛……
“放心吧,我会让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关上牢房门之前,骑士不忘扔下一句,莳萝没忍住,捉起那件亚麻袍扔过去,结果只是轻飘飘甩在门上。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反之亦然,穆夏打定主意不让她出去了。
“该死的。”
没有橱柜、没有使魔、没有精灵,莳萝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女孩。但更残酷的是就算有了她的魔法,她也没有把握可以从上百只人狼的包围中救出莱斯特夫人。
莳萝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她摸了摸厚实的墙壁,按自己的运气,克丽缇娜基本不可能是她隔壁的室友。
少女不服输,她挪动凳子到小窗口,两脚踩在上面,靠着岩壁凹凸不平的摩擦力,勉强将下巴挤在窗口前──莳萝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半颗脑袋卡在窗口,剩下一个屁股就这样挂在岩壁上,就和那些喜欢跑进女巫家中偷吃的地精一个样子,穆夏如果又回头,她绝对会用铁链把他打到失忆。
审思间在圣堂塔楼最高处,莳萝毫不意外,正午的阳光热呼呼得像一个吻,一早上鸡飞狗跳过去后,大地已然金熟一片,就连白云也晒得松软可口。
莳萝觑起眼看着微风掀起一波波璀璨丰沃的麦浪,放牧人急着将羊群赶进蔚然的大树下乘凉,而远方一条银蛇翻着粼光闪闪的肚子,想必就是这片大地的主动脉──绿谷河了。
阳光盈满大地各处,空气中可以嗅到小麦和香料被晒熟的香气,是丰饶的气息。
快入秋了。莳萝不由得微微楞神,在她离开米勒谷前,她们在新月下高举新酿出桶的夏梦欢唱,最后沉睡在葡萄青涩甜美的香气中。
如果没有意外,她本该参加一场秋季的婚礼,在蜜酒和腊肉的庆祝中,为新娘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但现在,一夜满月过后,一切都将面目全非,鲜血会染红每一寸土地,包括她眼下所及的一切。
不是为了莱斯特,不是为了女神,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狼人践踏这片土地,本该守护土地的人类沦为野兽,互相撕咬同胞的血肉。
新鲜的空气灌入鼻腔,所有思绪都重新变得清澈起来,莳萝定下心神,她将自己的脑袋拔出窗口,后退力差点没让她从凳子上跌下去。
时机说好不好,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莳萝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把凳子推回原位,然后想了想,还是换上那件讨厌的亚麻袍,至于铁链什么,她不可能带。
当老修道女出现在门口,看到的就是少女面色虔诚地安坐在凳子上,手上正在翻拣《神律》。窗台落下阳光的尘埃,一点点细碎的晶莹轻闪在漆黑的秀发间,这位东岸少女有着一种独特乖巧的气质,就像那些精美闲置的瓷器,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温柔娴静。
比起前几个又哭又叫的疯姑娘好太多了。
“妳若是无辜的,神会证明妳的清白。” 老修道女面色缓和,递来餐盘。
令莳萝失望的是对方透过门下的小狗洞送餐,这意味着直到满月结束前都不会有人带着钥匙打开这扇门。
其实送来的东西不差,漆银的餐盘上有一大碗挤满肉丸的洋葱汤和烤得松软的白面包,搭配有一小瓶野葡萄酿的餐前酒。不知为何还有一大颗红得发亮的苹果。
早上的阴影还在,莳萝没什么胃口,事实上,她看着一整盘的食物,完全没有饥饿感。
等等,她上次吃饭什么时候?
莳萝想到昨晚的晚宴,她只吃了些点心和酒,然后是进入绿翡城前……
她好像一直没有感到饥饿?
少女胡思乱想着,她捉起汤勺往地上敲了敲,想用这个道具挖出一条路基本是天方夜谭。
莳萝扔下汤勺,又回去坐在凳子上。
唯一的办法还真的只能期待穆夏干翻狼人,也许人狼在杀害莱斯特大人前就恢复人身,然后……然后又是一场新的厮杀。
穆夏没对自己说过谎。莳萝恨透这点,他说得不错,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一方是纯然无辜
“该死的。”
外面太阳还没下山,少女却开始觉得冷,她拿起羊毛毯将自己蜷曲在角落,就像层层包裹的茧,逃离外面的世界……
-
“该死的!”
她躲在自己的世界,不敢出声。
那些人在找她,她紧紧抱着怀中的毛团子,小狗不适地挣扎,牠感受到陌生人靠近,下意识就想吠叫。
“莳萝,快把那只狼交出来!”维拉妮卡愤怒地尖叫。
牠不是狼!她要说多少次!
莳萝躲在茂密的树伞里,恨不得化作一颗贴附在树干上的茧,她从浓绿的缝隙间隐约看见了维拉妮卡显眼的红发。
“我是在帮妳!妳知道妳闯了多大的祸!”
维拉妮卡走在前面带着她的红发小姊妹们,就像狐狸用鼻子搜索着地上每一寸踪迹。
“就算牠真的和狼没关系,一只残废的狗也活不了多久,妳可以让牠做最后一点贡献。”
女孩尖酸刻薄的声音激怒了小狗,莳萝不得不把大拇指塞进小狗口中让牠咬,幸好养了那么久也养出感情,小狗只是轻轻咬着以示抗议。
“现在村子乱成一团,一场小献祭绝对可以让女神息怒,我拿过很多小动物练习过很多遍,莳萝,妳快把那只该死的狗交给我!”
维拉妮卡总是这样,她从她的女巫母亲那里学到超前的知识,就迫不及待在朋友面前表现,莳萝可是记得,小献祭只需要一碗澄水,白芦苇束、月光草,根本用不到一个生命。
“妳的坚持根本毫无意义!”
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