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七十年代的农村除了劳作,开学习思想会,人们的生活没有什么乐子,除了几场样板戏,就是不定期的露天电影。
林禄山闲的的时候就在下屋待着,被他当成了书房。
他看着自己的书,写的手稿,画的画,有时候还会一种隔世的感觉。
虽说是他自己响应国家的号召上山下乡,接受改造,来到后沟村,但是在城里过了十几年的他对于农村的生活还是有些不适应。
比如,村里的文化生活很少,接近贫瘠,偶尔的样板戏和露天电影也无济于事,大家除了在田地里就是在农场里、山坡上……
在知青宿舍的时候,他还能和知青们一起讨论文学,讨论艺术,跟王念凤……
他缓缓叹了口气。
两人生活了一个多月了,俩人的很多生活习惯不一样,王念凤吃饭前不爱洗手、吃饭吧唧嘴、吃完饭爱用手剔牙、擦嘴不用手绢、睡觉打呼噜……
这些小毛病他都能忍。
但是他忍不了王念凤对他的画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忍受不了王念凤大字不识一个,不能和他一起讨论文学,讨论诗歌就算了,还说他一身臭酸气。
惹得林禄山生气了好几次,没搭理她。
好像除了床上交流,他俩的思想碰撞不到一起。
待在一起只能说说家长里短,闲话八卦,虽然结婚前他就预料到了,但是他还是心里郁闷。
他正郁闷着呢,王强和以前一个宿舍的两三个知青来叫他,说他们得到了一本好书,让他一起去后沟坡上开诗歌沙龙会。
一起的还有林琳和刘青。
后沟坡是后山后面一个小山坡,坡势很缓,但是太干了,种不来庄稼,平时除了村里的小孩儿们,就是他们这群知青肯去。
林禄山很久没参加了。
这次王强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本西方诗歌选集,这可是禁书啊,可是他们实在是稀罕。几个人偷偷誊了好几本,传阅着看。
林禄山摸着手里的书,爱不释手,眉眼含笑,如沐春风,儒雅又温柔。
刘青看痴了,他还是那个有学识,绰约风姿的青年。
可惜……
几个人开始轮流读诗,并说出自己的感受心得。
农村的山坡上扬起一声声朗朗的诗声,在那个草木皆兵的年代,也压不住这群年轻人向往文学的雀跃之心,文学向来没有时代和国度的壁垒。
几人越读越亢奋,压不住的声音传进了正在不远处溜达的孙疆,孙疆侧着耳朵听了听,顺着声音看到大核桃树下坐着的的一群人。
他们在读什么诗,人名一长串,一听就是外国的东西,孙疆听出他们在读禁书,这被抓到了可不得了啊!
不行,他要去给念凤姐说说去,不然林禄山要被抓走了,念凤姐可咋办。
他正准备走,忽然顿住了脚步,向那几个人走去。
林禄山他们一看到有人来,立马把书藏在了身后,孙疆装作没看到。
“王强哥,刚才我爸他们在找你们仨呢,你们去看看有啥事儿吧。”孙疆是村长的儿子,他们今天还没读尽兴呢,让林禄山在这等会儿,他们去看看有啥事儿。
孙疆又给说他姐找林琳问点东西,把林琳也支走了。
刘青本想一起看看有啥事儿,但是她看着林禄山在这,又舍不得走。
于是跟林禄山继续探讨诗歌,享受独属两人的时光。
孙疆又找到王念凤,装作不经意地透露出他刚见到林禄山和刘清俩人在后坡。
王念凤一听,丢了肩上的水桶就往后坡跑,她想着刘青可真不要脸,林禄山都跟她结婚了,还惦记着他。
林禄山也是个不安生的,孤男寡女的,他也敢!
林禄山看着勃郎宁夫人那首诗,出了神。
我是怎样地爱你,
诉不尽万语千言:
我爱你的程度,
是那样地高深和广远。
恰似我的灵魂
曾飞到了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妙
和神灵的恩典。
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
我爱你不息,
像我每日必需的摄生食物。
他在想,他和王念凤之间有爱情吗?
他不讨厌她,他也会对她好,他上次还因为她和许天赐生气,可这些是爱情吗?
王念凤会像他这样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他曾经向往的爱情和婚姻,是两个灵魂的滚烫相交,是情到深处自然浓的依偎。
从没想过是由一场荒唐开始的……
他不再想了,他觉得这样想有些对不起王念凤,他这两天情绪不好,对王念凤说话都带情绪,只是王念凤不在意这些,整天还是风风火火的。
他此刻突然想念起了王念凤嘟嘟囔囔,说个不停的嘴,王念凤就像冬天的火炉,在她身边永远徜徉着温暖。
刘青看着他愣神,鼓起勇气,读了一首她刚刚没好意思读的那首诗:
请原谅我的爱情
请听我说,你并没有错,
请听我说,我并不难过
纵然这颗心失去了你
却跳动平和,依然故我
请听我说,我已远走
请用心谛听那些前尘往事
寂静中有个声音却在提醒我
我曾爱过
纵然失去了我
但时间会使伤口愈合……
离别之时我的眼神
在你的肩头驻足
可带给你些许暖意
我在屋顶上空留下些微痕迹
王念凤怒气冲冲地冲向后沟坡,一路上把俩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她也冷静了一会儿,她想说不定俩人就是碰到一起了呢?
她上坡的时候,正听到刘青在念什么,听到什么爱情,什么爱过,她的火嘭一下从她身体里冲了出来。
王念凤疾步冲过去,一把薅住刘青的头发,把她往地上拖,“好你个贱蹄子,你在这爱谁呢?你不知道他是我王念凤的男人啊?”
林禄山慌忙拉开王念凤,王念凤一把推开他,指着他鼻子问“你们俩在这鬼混什么?林禄山,你给我说个一二三。”
刘青红着眼睛看向王念凤,“我们就是在这读诗,刚王强他们也在这儿呢,不信你问他们,你个疯女人!”
“你说谁疯女人?我呸,惦记别人男人的骚货色。”
王念凤作势要上前打她,被林禄山拦住了,刘青哭着跑了下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林禄山,你跟她跑到坡上读什么破诗?下次是不是要读到床上去了?”王念凤自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坐地上张口大哭,边哭边骂。
她看见林禄山和刘青在一起,她真的要气死了,又气又难过。
林禄山刚想说王念凤无理取闹,看她哭了,他慌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女人,这会儿坐在地上哭得像三岁小孩儿。
他蹲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我们真的没啥,刚才王强他们有事儿被叫走了,剩我们在这儿等他们,刘青读的什么我都没听清。”
他顺毛捋,把王念凤竖起来的毛捋平。
还真是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王念凤哭得直打嗝,泪水鼻涕糊了一脸,抓起他,往他身上蹭,捞着林禄山胳膊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