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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于心(女大内疚回忆和女友之前做过的爱)

 

流民聚集的那块地。

张瑞生意的成功之处,在于他早知道:问题不在于传票,而在于传票之后的法官是否收到钱。那笔钱给够了,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这是他想到的,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他收到了一张报纸上裁下来的字粘出的拼贴画:替天行道。好笑!二十一世纪的罗宾汉来劫富济贫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搞这些?打麻将的局上,他因此笑了好多次、差点把牌推掉。

坏事真的在凌晨牌局结束后发生了,那对夫妇接二连三地死在了办公室里,或者再温馨不过的家里。调查组来了,那三千万不翼而飞,张瑞又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没有那笔钱解决不了的事。最容易狮子大开口的就是警察,张瑞早就知道了,所以等他们又找他要了一笔钱的时候,他并不意外,只要没有亏,其他只是多赚或少赚,更重要的还是拿到银行的贷款,出点毛细血管里的血来摆平臭名声,他乐意的。

这件事只有爸爸不乐意、妈妈不乐意、姐姐不乐意、还有于心。于心听说了那些靠拾垃圾生活的人,连石棉瓦搭的铁皮房子也要被拆除了,她这次觉得爸爸妈妈真的做错了。替天行道没能行到张瑞身上,姐姐说不要这样,那怎么好?现在妈妈死了,只剩爸爸了,和爸爸聊一聊吧:那笔钱、妈妈的死,还有那些被夺走居所的穷人。

我们家的钱足够了爸爸,你比我更清楚。

晚饭的时候,陈于心总算有了勇气去问,他的回答很经典,状似无意地擦擦嘴,好像没听见有人发问一样,拉开板凳离开餐厅,“家里请了阿嬷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哪里要我来多嘴多舌”,一如既往忽视妈妈存在、忽视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存在的那个爸爸是听不进一句话的。

姐姐会永远陪着你的,因为她那样说过吧,于心在想:走之前和她聊聊是很有必要的吧。

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更喜欢爸爸胜过妈妈,而我刚好相反。这样的生活我不想过了,你知道吗?这些人总是笑口常开地说着谎话,爸爸不爱妈妈,妈妈也不爱爸爸,对我们来说她们应该是一样的可恶吧,可是每次我听见爸爸说着甜言蜜语的时候,觉得他更可恶呢。姐姐,我想逃。

那么于心现在是要审判他了吗?你想做什么?让我们逃脱,怎样?要杀了他吗?

姐姐用于心从没有看见过的凶恶眼神说着,沉默片刻,姐姐却说,我会陪着你一起流眼泪的。

那笔钱,于心想要问问姐姐的看法。

自然是要拿去和你远走高飞的。

我们拿不走的,一人一半未免太多了。烧掉吧。于心在哀求姐姐的答应,烧掉吧。

好吧,姐姐说。

这是艰难的决定,人生从此逆转的瞬间,于心感恩姐姐这么说的时候,她临了又补充一句,只是有一件事,我也想请你答应:永远不要离开我。

当然,脐带已经把我们联结为永远的亲人,就像妈妈一样。

……

毒药已经放好在了爸爸的晚餐里,这是最后的晚餐,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公安系统的大人物在家中死亡的消息就能见报。做那餐饭的时候,于心认真地考虑过放弃,即便是为了那些受害的穷人而言,这没有太过了。但想到母亲,为了母亲和无端出生的姐姐和自己,于心反而没有这样犹豫了,炒制爸爸最爱的下酒花生米的时候,她很用心。

上菜的时候,姐姐的食指伸进于心娇弱但坚定的手掌,缓缓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姐姐,那是她的同盟。那顿饭吃得和往常一样沉默,于心数着:他吃了一颗、两颗、三颗、五颗、十五颗花生米,足够他今晚不带烦恼地离开。他还在继续吃。

而不该出现的一双筷子夹起了一颗,很快就吞了下去,是姐姐。于心在心里猛地坐了起来,她叫着姐姐,担忧着她的生命,尽管她面无表情,一边刨饭一边观察着姐姐。

原来你也是在乎我的呢。我以为你只爱妈妈一个人。姐姐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一句。

姐姐说话一直莫名其妙的,但那颗花生米非得吐出来不可。

于心表情紧张,但姐姐只说,你要不要来一口,今天我偷偷把盐换成了糖粉,做饭的萱姨居然也没有发现。

作对的姐姐,你给的那包毒药原来是糖粉。爸爸听她这么说,笑了。难怪!我说今天的花生米有点甜。

饭桌上的气氛再度凝固,碗筷碰撞,谁也不在乎谁。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万天甚至更久,于心知道,她再也不想过了。

我就只问一个问题,陈于心压制着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到底,妈妈是不是你杀的?

爸爸愣住了,带着恐惧又无辜的眼神,让于心知道他绝不清白。那重要吗?总之她是死了。

爸爸,我们是一家人,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因为这个,于心,你永远不能忘记我。

切猪仔包的刀尖钻进了他的脖子,血流进了他的白衬衫、他的餐盘、他那致命而过甜的花生米里,他的手很快因为失血、窒息和不可置信而垂了下去,是姐姐做的,她疯了。

于心,我们现在是脐带之外的亲人了,我现在有借口来占有你了。

于心过于苍白的嘴唇因为极端惧怕而张开着大口呼吸,她的手摸上那双沾满父亲血液的手,她发现姐姐和她一样抖得厉害,这让她更加恐惧。姐姐和她一样迫切地需要氧气,她吻住她的嘴唇,眼泪交汇的、吻也交汇了。

请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于心。

惊恐发作的感觉对普通人来说会很陌生,很早很早以前,王释诚就不信任心理医生,她相信陈于心能让眼前发白的荒原,一点一点地渗出水母的边界来。和触须一起向上摆动,她能渐渐浮出水面,张开嘴大口渴求氧气,身体的紧张被全部释放出来。

陈于心像陆地一样的安全的陈于心,把她的绳子解开的时候,王释诚第一次感到原来她也没有那么安全了,她看见陈于心深深担忧的眼神中还有一丝责备。

“为什么要去找她?”陈于心双手抱胸问她。

双手抱胸感到不安全、抵抗意味十足的动作,原来也会发生在她们之间,王释诚懦弱地哭了起来,她不敢说话,背叛是自己做的,被抓包了还是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她都怨恨自己。

陈于心还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尽力压低情绪:“你知道她是谁吗?比起你因为性瘾复发,跑去和别人做爱,我更生气你不和我沟通任何事。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不许瞒着对方的吗?真的随便谁都可以吗?你把我当什么?”

“我就知道我不该做警察的。你知道我们最近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面了吗?如果没有出这种事,我们现在的工作强度,回家能打个照面都悬。如果你接了那个电话,倒也不至于谁都可以。”讥讽不经意地就控制不住了,话说出口,王释诚也觉得自己过分,就这样分了倒好。

陈于心一言不发地看着王释诚,枯槁的眼睛紧盯着她。沉默已经把那丝和解与信任的可能吞噬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怪你了……”她好像憋了好久的话,从“你为什么不怪自己的”到“我知道你也没办法的无奈”,继而又想起“你未免也太容易背叛我”的不甘心,最后看着王释诚泪流满面、痛苦而脆弱的脸庞,也只得轻飘飘地化作一句“不怪你了”。

“我不该这样对你的。”王释诚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已经没半点为自己辩护的想法了,毕竟做了那样的事的人是自己,当然可以怪给破案的压力、从前的创伤、不受控制的性瘾,但第一次,满怀欺骗的第一次,所有这些都没有发生过,她依旧还是背叛了她。

道歉好像总是这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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