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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你不是信女我也不是善男

 

小月定睛打量赵野右手,待观察他袖箭形製,好估算剩下几隻箭,可恨教衣袖遮掩瞧不清。

赵野猜透她心思,道:“够多。”

小月将嘴一撇,“你花花肠子真多,暗器都带上了。”

“我有仇家,旷野林地又难保没宵小出没,自然要作些准备。”

小月想到自己先发製人,下地时不慎给了赵野还手机会,牙痒痒道:“我就不该先收弓,该射你个穿心窟窿再下地。”

赵野道:“闲话少说,谁雇你来陷害我?”

小月啐道:“休想我出卖主顾!”

“行,那我们慢慢猜。”

小月登时警惕,“喂,谁跟你慢慢猜?”

赵野隻道:“横竖一时半会儿撬不开你嘴巴,先办其他正事。”他让骡夫向小月扔去一截绳索,吩咐她,“自个儿绑手——绑死结,否则我亲自伺候。你若妄动,那便袖箭伺候。”

小月喝问:“赵野,你想掳人囚禁?”声中大为嗔怪。

赵野微勾嘴角,“你不是信女,我也不是善男。”

他笑是笑的,口气柔是柔的,甚至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望向人来,总彷佛一生心神悉数付诸于他所凝注的人身上,如此深邃缠绵。然而他眉稍眼角、字里话下隐约浮动狠劲,形貌辞色两相矛盾,整个人看上去莫测高深,那俊美已极的相貌便益发散出一种妖治邪气。

小月看得呆了,心臟怦然一跳。

离她不远的座骑等不到主人上马,碎步走动,在土面踩出蹄声。

小月闻声想到什么,高声叱骂:“赵野,你这个忽律律!”

小月座骑听到“忽律律”三字,立刻掀蹄跑来,横身挡在小月正前方。

赵野警觉小月弄鬼,立时要发动袖箭擦身警告,电光火石间收回手——他发箭必要射中横亘小月身前的马儿,马儿受伤发狂,小月性命危矣。如此一来不但断了线索,他再恼小月,终归心底有数,这人罪不至死。

与此同时,小月跳了起来,将一颗黑球扔向赵野,半空黑烟大作。

赵野抬手掩护眼鼻,耳里听闻小月喊道:“吁,快跑,给你加菜!”

马儿嘶鸣一声,蹄声连珠响起,一时半会儿便去远了。

待黑雾散去些,赵野勉强能视物,林中已不见小月人影。

事后赵野和家里说起这事,与他同坐炕上的韩一倒茶,道:“你做的好,话里真假搀半,没告诉她全部实情。”

赵野道:“那丫头害人为业,我若悉数揭破她不足处,教她学精,便助纣为虐了。”

他告诉小月,由她伪造伤势警觉蹊跷,实则他在薄妪送窝窝头时便起疑心。

当时小月由薄妪那儿接过窝窝头,手势状似莲花指,分明嫌恶,不愿以双手十指全然碰触。常言道:“饥不择食”,一个自称从叔伯家到宋家别庄长年挨饿的人,能有闲心挑剔吃食吗?何况馈赠来自她向人声言亲似一家的薄翁夫妇。

再者,小月声称宋家后宅明争暗斗,丫鬟动辄找她麻烦,她一边表态置身事外躲清闲,一边再三公然接近外男表心绪,不仅不避嫌,简直生怕不能落人口实。

原婉然坐在炕桌彼端,抚摸身旁墨宝脑袋,望向赵野,道:“幸亏你见多识广,心思又细,否则真教她害了……”她一阵后怕,把毛茸茸、暖呼呼的墨宝揽进怀里抱紧,权当安抚自己压惊惊。

“呜?”墨宝莫名奇妙,抬头舔了舔原婉然。

赵野迎视原婉然,“哪怕我寡见少闻,戡不破她自相矛盾,伪装伤势,临到她剖白私情,也瞧出来了。”

小月的行止和原婉然太不相同。

他的小婉婉每每面对他或大哥,无须任何言语,隻消一记瞥视,从她清澈眼眸发出的温柔光亮,便足够他们兄弟俩明白,自己在她眼中,是世间最最紧要的珍宝。

至于小月,装可怜还像模像样,表衷情实在不行。她面上哀伤流泪,眼中却无甚情意,就是一个半大孩子沉浸在想像出的悲情中作戏。无论她如何卖力表演,罗织的目标早已看清一切,置身局外。

赵野道:“但我也有失算的地方。我没看出小月身怀武功,料度仅靠她那点小聪明,得在宋家别庄耽搁一阵子才能脱身,还有额外工夫布置人手等她出来。”

原婉然抚抚心口,“幸好她虽有武功,却没动真格,害你性命。”

赵野道:“那姑娘目前大抵还不会干杀人勾当。她两次发怒拉满弓弦,一会儿便又松懈,足见并无伤人性命意思。”

虽如此说,最初双方林中遭遇,赵野并无十二万分把握全身而退,面对小月张弓逼问破绽,不能不稍加敷衍。他权衡轻重,选择拆穿小月假伤把戏,绝口不提她扮戏令人出戏。

赵野思量小月血气方刚,又抓尖好强,逃出宋家别庄竟不远走高飞,反倒气衝衝拦路打听事败原由。这人谋事不成已然满腔怒火,等知晓她在寻常应对都出纰漏,无异火上浇油,作为她对头的自己首当其衝要倒楣。

反之,让小月误会她不巧撞上内行人识破她造假法门,这才栽了跟头,便不算太没脸,当可稍缓她怒气。小月火气少一分,他便少一分危险。

也因为他存心教小月信服她作戏惟妙惟肖,教她不知亡羊捕牢,日后她按眼下这道行行骗,不必造假伤,但凡老到些的人都不难看穿她演技浅薄,言行矛盾,从而更容易避祸。

赵野又和家人推敲小月的幕后主使,原婉然第一个想到蔡重。此人劣迹斑斑,先前害赵野不成,逃逸无踪。和他同伙的杜英生因为早教赵野整治得远离京城,倒不在嫌疑之列。

赵野道:“有可能是蔡重,我套问小月谁雇她来,她答话不会出卖主顾。那丫头自认口风紧,其实透露了她收钱作买卖,确实是受雇而来,并非出于私仇义愤找上我。”

韩一断言:“她不是单枪匹马作买卖,必定有人领头撑腰。”

“对,她行事鲁莽,技艺半生不熟,这道行闯江湖,不是有人罩着,找人接头找活儿都难。再说她落地一会儿才想起打暗号呼唤座骑救驾,那座骑该是另有老手防患未然,预先调教。——真个本末倒置,要调教先该教人。”

原婉然对两个丈夫道:“相公,那姑娘骂‘忽律律’,这是‘混帐’的胡语。若是老手调教座骑,他兴许和西域有渊源。”

韩一和赵野点头,赵野又道:“小月的官话字正腔圆,像本土人氏。也就是说,这对师徒或这个团伙,老手来历和西域沾边,新手起码在大夏生长。”

韩一道:“我找西域的朋友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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