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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呼一何怒

 

悫悫当然也不愿得罪戛玉。元宝娘脾气更乖僻,更不好伺候。跟着小姑姑混,至少还有小姑丈看。

是小姑姑作梗吗?十次来官舍,九次看不到小姑丈。

悫悫有时会觉得委屈:我就看看,很过分吗?

甘汤院寿宴次日,她一大早就赶来官舍,假妆当了一回细作,把敌情报告给戛玉,“岐王宅果然穷,席面好差!只一味炙驼峰吃得。庶出的王子王nv拜寿时,乌压压跪了一地,看了真替乔妃心塞。我就说呢,一样的俸禄,他家怎么养得起那许多姬妾儿nv?能省则省啦。”

戛玉不肯轻易放过,“王妃有什么了不起,我都不屑做。”

悫悫脸红了下,继续奉承:“是也,小姑姑想做王妃,离个婚就是了。泾yan郡公还痴痴等在那里。天子b他册妃,他都不肯呢。”

这倒是戛玉未知的新鲜情报。

“什么?天子b山山册妃?”

“是也,”悫悫兴奋地详叙,“两兄弟在s圃吵起来,天子气头上,打了泾yan郡公一耳光。结果,泾yan郡公反手,竟也还了天子一耳光。都说泾yan郡公是乖弟弟,如今看来,也是头倔驴呢。”

戛玉略沉y了一下,问:“天子可是b他册崔相公nv为妃?”

悫悫惊叹地恭维:“小姑姑怎么一猜就准呢?”

戛玉轻笑,“猜不到的是傻子。”

蘧太尉致仕后,天子又给政事堂添了两位新宰相。一为帝师韦崇光;一为南商王室嫡裔、太宗淑妃之侄、二代绍兴王崔寔音“时”。

天子对外家程氏深恶痛绝,对祖母本家却有好感。不止绍兴王得重用,一路升迁到宰相,连和秦王同居的文yan郡公崔晏,谁提起来都暧昧一笑的人物,也当是“婶娘”一样尊敬,做过一任盐铁使。

看来天子真动了过继的心思了,b同母弟结婚,好生个亲侄出来。

于戛玉,这也是阻断致柔母子登天之路的最好办法。然而,劝山山结婚?她的心还真过不了这个坎。

咸yan县主几次讽刺她,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

那又如何?

她真的对独山说过:“我不喜欢你结婚。”

独山承诺:“那我就不结。”

姑侄闲聊了一阵子,相约去法奈寺外膳堂午食。一出回字院,恰见一驾饰有家徽的马车停在外庭,充驭夫的是蘧氏家老、太尉最信重的老仆段十一。乃弟段十二是戛玉的r父。是以,戛玉日常称呼十一丈“大??音“者””。

十一丈亲自出马,必有大事。

他笑呵呵地透风:“戛娘,你当真在外欠了钱?太尉已得闻,愠极。快随老仆回去分辩一下子吧。”

戛玉前次告状后,太尉小怒了一下。传唤次子夫妇,表示做翁翁的对不起元宝娘,耽搁她在穷县荒乡长大,愿出资为她办及笄宴,以为补偿。然而,老夫新解囊修了祠堂、买了族田、扩建了族学、成立了族中孤寡扶助基金、给办不起妆奁的族nv添了妆、救济了生活陷入困顿的门生故吏,一时拿不出许多缗,但也不能因此推卸责任,可将致仕时天子御赐的玉带变卖。

b老父卖玉带凑钱,给nv孙办及笄宴?

振玉最要脸的,一听,汗涔涔下,连忙伏地击颡:“儿子钱尽有,岂敢劳阿耶破费?”

卢氏气炸了,家翁这是要把他们夫妇放在舆论的火上烤啊。一抬头,刚好看到壁上悬的一幅卷轴,是太尉亲笔,录的是白乐天的“吾雏”。是谁进了谗言,挑唆了老头子?想都不用想。一时气恼,问丈夫:“你那些钱,不都给阿戛小姑偿了债?”

太尉惊问:“什么债?”

振玉的两个儿子返雒后,为帝都繁华所迷,帝都的浮浪子弟所g引,染上了奢靡的作风。他们既无官职,便无俸禄,每月领的一分零用,还不够到秦氏楼喝杯花酒的,只好到处记账。

贵家子弟举债,b淑媛更大手笔,很快就冲破了追讨的界值。

g0ng办裁缝院专设一回钱使,伺候欠债的高门郎君、娘子们。某日,回钱使携账册,造访少尹。

此处省略少尹的若g情绪。

振玉替两个孽障清帐之后,想着族中或许还有其他不肖子弟,不如也一并救拔了,便问:“您册中还有别个姓蘧的么?”

回钱使见少尹上赶着还,岂有不应之理,笑答:“还有荀郎娘子五千缗。”

戛娘耗子似的溜进阿耶书室,发现多士居然也在,当是接到太尉传召,临时告假赶来的。

太尉吹着胡子,命戛玉在案前坐下,把债主和欠债一笔笔写下来,不许遗漏。

戛玉泫然,“都不记得了。”

还是胡涂账。

赶在太尉叱咤之前,贤婿多士忙献策:“官舍阍童赵鹌郎常替阿戛奔走,想来更清楚她的账目。”

太尉遂遣快马去捉鹌郎。

等待期间,负手踱来踱去,怒其不争地数落:“万幸没把你嫁入世家。世家之妇,都要治家理财的。你自己一个人的经济,都ga0得恁样稀糟,若把一家百十口的生计交到你手中,那还不上下衣食无着,儿啼nv哭,债主讼客盈门啊?老父我也别活了!”

戛玉哭辩:“原不想教阿耶烦恼的。等荀郎做了大官,自然还得起。”

太尉更恼火了,手指当当敲案,“你怎知荀郎一定能做到大官?还是一二年之内?一代人中,穷其一生,有几个能做到四品?”

小nv泣涕涟涟,太尉忍不住又心疼。为人父母,没有不偏心的。这个晚生nv是他的掌上珠、心头宝,骄呆脾气也是他一手惯出来的。此刻不是不后悔:“将来要哭的日子多着呢。今时尚有老父替你缮后,不妨把眼泪省下。既无才识,也无器量,谗蔽我老头子,和兄嫂闹得那样僵,怎见得来日用不着人家?”

不多时,鹌郎至。

太尉令其回思报数,戛玉笔录。多士倚案旁观,发现戛玉的支出,十之与己有关。

心疼他夜间消耗太多,不舍得他吃没营养的台院膳堂食,每日午食都是从恭思坊一间食肆定制派送。

婚前已赠过他一匹青骢,婚后又陆续竞拍了骕骦、赤骥、飞h等八匹神骏,都养在官舍马厩。

每月都寄礼物给远在广州的家姑、小郎、小姑。

几乎每日他散值入门,都有公办裁缝院的缝衣匠等着量尺寸。她自己婚后反而未制新衣,一直穿嫁妆衣——虽然三百六十袭嫁妆衣、二十四副花钗,也够她穿戴一阵子的了。

甚至还预付了秦氏楼三年的花酒钱。

……

多士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趁太尉不注意,在戛玉额上轻快地一吻:“为夫一定努力做到大官,赚更多的俸禄。”

戛玉却哭道:“我没有嫌弃你的俸禄少啊。”

多年后,多士已经历无数惊风恶雨,心y如铁石,回忆起她这副憨态、这句傻话,犹不能放下。

或许是觉得羞耻,或者也有别的方面的打击,戛玉一直呜咽,直到归寝后,仍在枕上ch0uch0u噎噎。

在她心目中,阿耶一直是高大、强势、威赫、无所不能、可以永恒依赖的存在。从未想过,他已经是七十衰翁,余日无多。万一今日把他气si,明日她就是孤儿了呀。世界上的人,丈夫,独山,姑母,姊姊,兄嫂,侄儿侄nv,哪个有阿耶可亲可靠?

多士搂着她,百般安慰、劝喻。她的泪滔滔如涌泉,依旧流个不休。

无奈,多士只好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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