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
黑夜暗静,丹药阁的偏殿旁却有一盏灯亮着。花白头髮的晋皇坐在青鼎前,背已微驼。
“陛下”陈幼安站在离晋皇很远的地方,轻声喊道,寂静的大殿居然传来了回音。
晋皇转过头,看向陈幼安,面上的疲惫怎的也挡不住“来,坐”
丹药阁平日是有人看守的,而这间偏殿却没有,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间偏殿没有修缮好。
陈幼安坐着晋皇面前,双眼平视看着晋皇“京里要不平静了”
“嗯,朕知道”晋皇道“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若是众人知晓,陈幼安与晋皇这样平静坐在一块,非得惊掉了下巴。
“没关系”陈幼安又点亮了一盏灯,放在身旁亮着“我许诺过阿公,会护好您的大晋”
晋皇沉默半晌,叹了很长一口气“朕这段时间常常梦见老师,他总是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额头上满是鲜血。朕总觉得,愧对老师颇多”
陈国公曾是晋皇的太傅,也是辅佐晋皇登基的最大功臣。
“幼安,朕欠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晋皇登基至今,一直受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又将贤王党羽通通斩尽杀绝。虽无所建设,但也并无大错。
只是诸多时候,百姓谈起贤王,难免还是有些惋惜。若是登位的是贤王,指不定便是不同景象。
“陛下,人这一生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即使有所愧疚,又能如何?于事无补罢了”
晋皇眯着眼,烛光昏暗,他似乎瞧见了陈幼安挂在唇角的笑。
“幼安,你可有怪过朕”晋皇问道。
陈幼安摇了摇头“臣不明白陛下您的意思”
“朕想,你该是要怪朕的,怪朕灭了陈府,怪朕流放了你,怪朕害死了你所有的亲人”晋皇苦笑道。
“可是陛下,这些不都是我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嘛?”陈幼安歪着头看晋皇,似乎是看着什么奇怪的存在。
“您忘了嘛?”
陈幼安这话一说,晋皇又想起了七年前的种种。
陈国公无疑是一个聪明人,自知陈府树大招风,若是不内敛些,必定会有大祸临头。
也就预备卸了军中职位,将虎符交还晋皇,却无意发现了陈暮私下与敌国之间有所联系。
那时候的陈国公自知自己年事已高,对付自己儿子指不定胜算有多少。思虑许久,最后将陈幼安召进帐中。
“幼安,你会下棋么?”陈国公那时就是这样问陈幼安的。
陈幼安老老实实的摇头“并不会”她并不明白自己阿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公今天就教你怎么下棋,好不好”陈国公拿出棋盘,笑吟吟的看着陈幼安。
“好”
许多细节上的事情陈幼安都快忘了个干净。但仍然还记得,在那盘棋摆形时,陈国公抚摸着陈幼安的脑袋,眼里藏着歉意和疼爱。
“幼安,这盘棋子,阿公只能下到这了,下面的路还很长,你得学会每一步推算。纵使有千般错,但仍有万种可能任你挑选”
后来陈幼安明白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太晚,再想提出口都是一大难事。
“幼安”晋皇的叹息像是在哭似的,拍了拍陈幼安的肩膀“到底还是怪朕无能”
让一代帝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难了,陈幼安想。或许连晋皇自己都明白自己没几个春秋能活,才会想着把心中悲痛诉个痛快。
“帝王之位非我所愿,若非当年三哥逼得太紧,老师又怎会动兵”
贤王登基后,确实算得上文韬武略,要一展宏图。只是这霸业尚未开启,便惦记上了自家七弟背后的兵符。
那是先帝留给陈国公的,叮嘱陈国公无论如何也要保好小七,也就是晋皇,陈国公是晋皇的老师,更是先帝的至交好友。自然是允诺了。
陈国公自知若是兵符给贤王拿去了,晋皇的立身根本就没了,多次拒绝后,贤王终于下了狠心,决定办了晋皇,逼迫陈国公交出兵符。只是没能想到,最后陈国公选择了带兵围城这样的计谋。
“阿公从来没有后悔过。他辅佐您,甘之如饴”陈幼安道。
晋皇面上笑容凄惨,几缕头髮散落,更显老态“幼安,你说我和你阿爹,怎么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陈幼安沉默了,风绕着屋子吹了一圈又一圈,蜡烛燃烧发出滋啦的声响。
“陈家人,一生只有一妻,他心中的妻子,成了您的妃嫔,又被迫娶了我的母亲,他怎能不怨恨您”
陈幼安的语气平静,面上露出了怜悯。
晋皇与陈暮算得上是少年相识,本也能成为挚友。直到那名公主的出现。
在这位公主尚未出现时,陈暮前头的三位哥哥都已经战死沙场了。
那时候的陈暮是个俊气的少年,没事就□□逃出和晋皇去小巷找个不知名的酒馆,切上几斤牛肉一盘花生,便能说尽这一生抱负。
“阿暮,等日后三哥继位了,我们便一同去边塞吧,我同你一道杀敌去”少年晋皇笑嘻嘻说道。
“哼”陈暮把花生米砸到晋皇脑门上“呆子,那地方你以为说去就去啊?你乖乖在京城当你的潇洒王爷,这天下太平有我在就够了”
陈暮很快又出京打战了。书信里他和晋皇说自己爱上了个姑娘,只是姑娘人总是嫌他呆,不愿意嫁给他。陈暮让晋皇准备好日后给自己的贺礼,坐等喝喜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