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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道的,泰国菜在这里还是新玩意,既然是新玩意便要试一试。”辛达维答应了,除了因为爱吃辣之外,也是因为津安说话的语气。“你知道的”是他的口头禅。蛮可爱,由“youknow”直译为“你知道的”那间菜馆真的很别致,满天神佛自墙中冒出,西方东方结合,沉静神秘却又不失热闹。那顿饭他们吃得很愉快。辛达维甚少愿意聆听别人的说话,也甚少愿意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心事,但今天却破例了。辛达维居然向津安说起自己的父母、还在香港读书的弟弟,也说及刚来美国的不自在,每夜醒来均会哭一场。多少年了,辛达维没向人倾诉过心事。原来,有个人说说话是多么的惬意。尤其是,那个人有着那样温柔的眼睛。从此,辛达维每≈ap;ap;x5929;≈ap;ap;x90fd;要向津安说上一阵子的话,关于演奏的、音乐的、团友的、衣服的、餐厅的、杂志的、纽约的、香港的、家人的、天气的、公共交通工具的总之就是要说两句,仿佛补偿过往多年来的沉默。津安也不介意听,他喜欢辛达维说话时缓时急的习惯,急的时候他间中会干干地喘气,慢的时间却有点口吃,而且表情紧张,死命瞪着发亮的眼,像个初期精神病患者。津安明白,那是不擅于表达自己的表现,不纯视邙稚嫩。津安实在很喜欢他这样子,他像一张很动听但很少人播放的唱片。稚童式的诱惑,少数而出众。是在两个星期后吧,辛达维在津安租住的小房子内与津安接吻,是津安先吻他的。当然,他也觉得感觉很好。后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理所当然地你好我好快快乐乐。他们总共合作表演了两次,辛达维是主角,津安只是随团成员。但在私人关系下,两人形势均等,连房间也是各住各的,虽然还是在同一间房子内。津安不让辛达维煮饭,因为害怕他会弄伤指头;辛达维也买了特制的润肤霜给津安,让他涂在颈旁和肩膊处。有一回大家一同站在镜子前,八只眼睛亲近地对望,津安发觉,他与辛达维竟是如此相像:亮亮的眼睛,温柔安逸地悬在眼睑下,秀丽挺直的鼻子,紧合的唇。“我们是孪生的。”辛达维说。“不,”津安摇头。“我们是天生一对。”就是这样,像一切恋人,平凡生活中有起有跌,互相扶持恩恩爱爱不离不弃地度过三年光阴。就在相识的第三年,辛达维买了两条银颈链,他一条自己一条,挂在彼此的心上。津安看着那条银链,脸上没有笑容又没有表示什么,于是辛达维便轻轻地说:“他日赚到钱便买一些贵的。”然而他不知道,津安没有为那份礼物而感动,并不是因为价值或者礼物本质的问题,而是,整个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变了,那份礼物,也就变成碍眼的东西。没有爱的银颈链依然是银颈链,只是挂在心上的时候,那金属的触碰感觉特别的冰冷。没有别的恋人,也不觉得辛达维有什么地方退步了。辛达维在他眼中依然是美丽的,大家相处也是不变的和谐,可是,他不再为日常的生活而感动。辛达维的琴音不再令他惊叹神往;辛达维的背影开始令他想起某个远房亲戚;辛达维的微笑再难牵动他的快乐泉源;辛达维的沉默神秘气质原来亦不是唯一的,上星期他在地铁内,看到一个法籍少年,披着围巾的他跟辛达维有着不相伯仲的深沉。于是津安忍不住追上去,跟着那个少年走了好几条街。他发觉,这过程不失愉快。新的对象新的冲刺。回家后,他向辛达维提出分手。坐在沙发上的辛达维握住音响的遥远控制器,木无表情的脸在空气中凝住,他的木讷教津安心慌了一阵子,见他没说不也没赞同,他便娓娓把分开的好处道出,譬如分手后生活圈子会变得更大,分手后大家可以更专注在音乐上的发展,分手后大家可以尝试独立的滋味辛达维的表情依然不动半分,就在津安继续陈述分手理由的时候,背后的音乐突然澎湃起来。津安吓了一跳,但眼前的他仍旧不言不语。他不要听任何解释和理由。分手要什么理由?正如当初走在一起也没有理由。忽地,四周静寂无声,他把音响关掉了。他站起来,走回房间,端正地坐在床边,一坐便是三小时。津安在厨房准备晚餐,一心以为事情不难解决,过一会再逗逗他便可以,谁料刚想到这里,辛达维便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拿起放在一旁的大刀,迅速地伸出左手的无名指,然后挥刀一砍,斩在第一节上。津安放下镬铲,跑到辛达维跟前,随手拿来一块白布替他止血,慌张中听到辛达维的说话:“左手无名指是戴结婚戒指的手指。”血汹涌流下,白布片刻变红。两个人当中一人哭了,那是津安;而辛达维,肉身痛苦,心头反而安宁。让他明白自己多么的爱他。他已明白了吧,他的痛苦一定不浅。然而最终大家还是分开了。津安说不如重新开始,拒绝的是辛达维,他容忍不了别人曾经勃起过的去意。津安很后悔,他决定不要忘掉辛达维,一生一世也要记着曾经有人这样对待他。那是一节指头,从人的身体分离,有血有骨有肉有神经线有成千上万的细胞,那是原本与身体连在一起的一部分。他把指头浸在防腐剂里,然后在一个阴天,他把指头穿在挂在心上的银颈链上。辛达维的音乐事业从此完蛋,但他不介意,成就非凡不是他的心愿。就在收拾细软准备回香港的前一天,一个女子轻敲他的家门,她问他是否姓辛名达维,然后她告诉他:“我命中注定跟你结婚生孩子。”女子的名字是植芝,她比辛达维大三年,长得高高瘦瘦,气质清逸。辛达维不讨厌她,他甚至很欣赏她那句“命中注定”的说话。既然是命中注定,便张开双手欢迎她好了。命中注定,事事有安排,免却不必要的痛苦。对啊,津安并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所以他来了又离开。但为什么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却一直留在心头,重甸甸地压在胸口,没有一天停止想起他。生下孩子的女人每天摊开手板,重复又重复地把手上纹理纵横交错地看。她要研究爱上孩子爸爸的可能性,可是心灵感受不到之余,命理亦没有显示。于是一天,她收拾行装,远去寻找另一个生命的启示。孩子一天天地长大,长得如辛达维的翻版,聪明刁钻,然而他不喜欢她,从没想过要去喜欢她。这个长得像自己的小孩,他只觉是个陌生人。其实世界对他来说,通通都显得陌生。时光流逝,但他并没有长大,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他重复地活在这数年里,轮回又轮回,再见又再见,就是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不愿离开。津安可好?他寄过一封信来,说二月会回来香港一趟,辛达维等得好心急,等待二月的来临。可是二月过去了,三月又走过,四月即将来临,津安的人影始终没有出现。辛达维很失望,失望得把胶袋蒙在头上,打算焗死好了,然而因为太辛苦,抓住胶袋的手最后放松下来,这次冲动的自杀没有成事。那一年辛樱三岁,小小的胖胖的站在爸爸面前,一脸不解地望着那胶袋自半空飘到地上。他蹲下来抱着女儿哭了。他说:“我不想爱得这么深的。”辛樱尖叫。那胶袋没有吓怕她,骇人的是爸爸的哭声和他过紧的拥抱。津安偶然会寄信来,也偶然提及会回来看他,可是就是一次也没有成事。辛达维放弃继续盼望。其实见了面又如何?反正都已是故人。他开始大方地回信,像个旧友知己那样,写上数句祝福问候,和气愉快。信是这样写,但心并不那样想。祝福问候只是表面,和气愉快却不见得。但除了这些他还可以说些什么?辛达维心上还悬着那条银链,那么多年了,就算每天保养也会变旧变色,但在他心中,珍而重之的东西始终不会改变,虽然他早已心灰意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也八、九年了。怎么,这样又过了八、九年?忽然一天他在教钢琴的时候想道:日子这样不惬意,不如死掉好了,横竖也是白过的。孩子弹奏完毕,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孩子在想,干吗老师发呆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辛达维开始积极部署如何了结自己。三十多岁了,还是首次这样积极计画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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